第28章 只有师父带徒弟,没有老师教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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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越往后，聚集在此的人越少，大部分人是听到有免费便宜可以占才来的，刨去凑热闹的、身上无大碍的，也只剩三四个人在争名额，沈夏无心去看他们的争论，并且他们的交谈中掺杂了大量土话，沈夏也听不懂，而一旁的张延安倒是饶有兴趣。
虽然说看热闹的人还是很多，但场上争执的只有四人，除了最开始说自己手麻的张麻子以外，还有一位妇人、一位小孩和一位老妪。小孩和老妪是一方，妇人是一方。各自都说身上有非常严重的问题需要就诊，三方争执不下已经有人去请村长了。
不多时，村长也来了，是一位留着白须胡一副学者做派的老人家。了解完情况后却是转头对张延安说：“大夫，这三位都是特殊情况，您看能不能通融一番将看诊名额增加两人？”张延安觉得好笑，明明他和沈夏才是被架在此处被迫看诊的人，却搞得好像他们才是恶人一样。
张延安都未起身，依旧是懒懒散散地坐在长椅上：“村长，你看我们现在都饿得没力气站起来了，这样吧，你让我去你家吃一顿饭，中午休息一个时辰，等我吃饱喝足了，就同意你说的，增加两个名额。”
村长也不想干这亏本买卖，神色一愣，又苦兮兮给张延安打苦情牌：“大夫，不是我不想啊，我家也没多少余粮，您看这几位都是命苦之人啊，不说别的，二狗家里......”
“停停停，”张延安出口制止村长继续卖惨，“村长您也不用在这儿跟我多说什么，前面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我们现在状态不好，而且今天是我的药童出诊，各位不怕的话我们倒是无所谓，反正也是多了一个练手的机会，你说是吧，沈夏。”
沈夏连忙点点头，一脸天真无邪的附和：“是呀，虽说我刚进医馆才一两周，但之前也看过张大夫给别人看诊，应该问题不大，刚好大家都上，我趁机提升一下。”
张麻子和那位妇人皆脸色不佳，那妇人开口：“这怎么行，你一个小娃娃，万一医出事了怎么办？”
“怎么办？”沈夏笑盈盈的看着妇人，“自然是不怎么办咯，是你们求着我们看病的啊，而且我已经把话说清楚了，就算去报官也没用的。我嘛，最多是损失一点银两，至于你们，搞不好命都给我了哦，不过你们这也是属于为医学做贡献，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沈夏说话可不像张延安那样斯文，这群人，不吓吓他们是不知进退的。村长也没想到这女娃娃说话这么厉害，而且看张延安的语气似乎也没有商量的余地，于是只能转身跟那几人去商量。
张延安用眼神示意沈夏坐下安分些，沈夏说话这么冲，他比较担心万一这群人脾气上来了会伤着沈夏。沈夏朝张延安吐了吐舌头，这种单方面纠缠的事端，她的处理方式是快刀斩乱麻，杀鸡儆猴也不是不行。
也许是沈夏的话确实吓到他们了，很快这群人里就选出了谁来看诊——是那小孩和老妪那一方。这个结果在沈夏的意料之中，刚刚另外两人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他们是不放心沈夏的，只有这小孩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坚定。
其他人也没散去，还是继续围在此处看热闹。只见那小孩上前一大步，二话不说直接跪在地上给张延安和沈夏磕了三个头。沈夏很不喜欢这种礼节，连忙侧身躲开了。
“大夫，求求您救救我祖母。”小孩跪在地上哽咽着说。
张延安没动，示意沈夏上场，既然决定是沈夏看诊，那么从头到尾非必要时刻他是不会插手的，不过...张延安打量了小孩身后的老妪一番，这个情况对于沈夏而言有点复杂了。
沈夏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从侧面将小孩扶起来：“你先起来说话，把你祖母情况说明清楚。”
小孩站起来，哽咽着说道：“大夫，我祖母最开始只是有些发热，咽喉肿痛，口干口渴，没过几天她说她身上关节疼，浑身都疼，并且脚腕、手腕、手也肿起来了，我前几日听人说祖母这是风湿，便寻了个偏方给祖母服下，没想到...没想到祖母的情况更加严重了，她现在关节处肿得更加厉害，而且行走都已经有问题了...大夫！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祖母！我给你当牛做马都行！”
说着，小孩又要给张延安和沈夏磕头，沈夏见状急忙伸手托住，硬生生地没让他跪下去：“好了，好好说话就行，不要动不动就下跪。”
小孩口条很清楚，沈夏也听明白了，但是她有点为难。她是见过张大夫处理过类似症状的病患，那位病患就是得的风寒湿痹（风寒湿痹是风湿病中的一种类型）。但小孩刚刚说寻了个偏方吃下去结果情况恶化了，要么就是偏方有问题，要么就不是得的风寒湿痹。
保险起见，沈夏问道：“你还记得那偏方上的内容吗？”
“记得记得，有防风、甘草、当归、赤茯苓、杏仁、官桂、黄芩、秦艽、葛根，还有...还有麻黄！”
防风汤。沈夏想起曾在《宣明论方》卷二看到过，防风汤并不是什么偏方，是正儿八经用于治疗风寒湿痹的方子。所以方子没有问题，那么，这小孩的祖母得的就不是风寒湿痹。
“我可以看一下你祖母的具体情况吗？”沈夏问。
“自是可以，姑娘请看。”
小孩将沈夏带到老妪面前，沈夏这才看仔细。可能没办法长时间站立了，老妪是坐在石头上的，露出来的皮肤中，可以看到手腕、脚腕肿得像一个发面馒头，并且呈红色状，而且指关节处明显感觉僵硬，沈夏还注意到，老妪的皮肤上出现了大小不一的红斑。
“奶奶，可以看一下您的舌苔吗？”沈夏俯身问。
老妪有些听不清楚沈夏的话，小孩只得在旁边用土话翻译一遍，老妪这才慢吞吞地把舌头伸出来。舌质红，苔黄干。
“奶奶，可以把手伸出来让我看一下吗？”沈夏继续问。
小孩又在旁边翻译了一遍，但沈夏明显感觉老妪有些不愿意，小孩又在旁边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话，老妪才把手伸了出来。沈夏想伸手触碰一下，结果刚碰到手腕，老妪一下就把手缩回去了，眼中泛着泪光跟沈夏说了几句，沈夏听不懂，偏头看着小孩，才发现小孩也有些哽咽了。
“姑娘，祖母说...说她不是故意不给你看，她很痛，稍微碰一下都是难以忍受的痛，还请你见谅。”
沈夏点点头，局部疼痛明显不可触摸，加上沈夏刚刚那一霎那明显感觉到老妪皮温发热，以及之前小孩的描述和自己的观察，她心里已经大概有数，只是她现在还不会号脉，不然依照稳妥起见，是要号脉确定的。
“我心里已经大概有数了，稍等，我同大夫确认一下再告诉你。”
沈夏不再多言，转身来到张延安身边：“张大夫，沈夏愚笨，之前看您医治过类似的病患，下意识的以为也是风寒湿痹，但我刚刚听了那个方子，是防风汤，喝下防风汤情况没得到任何缓解，加上我仔细看了老人舌苔，舌质红，苔黄干，便确定不是风寒湿痹。”
张延安点点头，示意沈夏继续说下去。
“老人肢体关节红肿，灼热剧痛，舌质红，苔黄腻，加上身上有红斑......我只偶然间在书上见过这种症状，而且我不会号脉，所以也只是猜测，张大夫，这老人是不是...热痹？”
沈夏真的很聪明，张延安想，她也许天生就是学医的料子，这都没拜师学，就能通过医书、基本症状猜测个七七八八，等这次回城后，也许就能准备拜师的事了。
“是热痹，”张延安笑盈盈的看着沈夏，“沈夏，你可知如何医治？”
“沈夏不知，特向张大夫讨教。”沈夏低头，做足了谦逊的样子。
“沈夏，自古以来，只有师父带徒弟，没有老师教学生。你可想好要向我讨教了？”
沈夏有些震惊，她自是能感觉到张延安对她的赏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张延安会主动提出要收沈夏为徒的想法。按理来说要做三年药童才有机会做记名弟子的，沈夏到德济堂才堪堪两年。
沈夏抬起头，直视张延安，她在张延安眼中看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庄重与期待。
“是，”张延安听到沈夏说，“沈夏特向您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