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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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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北江,有和两口子就加入了热火朝天的做鞋工作。天天忙得饭也吃不上。唉,人累死了,钱却没多少。工价低,现在做的是夏鞋,做一双鞋四毛钱,一天做死做活也不过七八十块。

不知不觉,他们在北江做了两个多月的事。厂里的生意开始渐渐转淡,许多厂子已经接不到什么单子了,每天都只有半天的事做。

这天下午,刚吃过中饭。谭家英在厂子里赶货。这最后的一点货,不抓紧的话,被别人抢先做了,自己就要少挣钱。所以她中午饭也没好好吃,随便扒拉两口就跑上楼做事来了。

谭家英身边坐着的是十七岁的丹红。瘦弱的身子,巴掌大的小脸,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丹红现在已经是一名合格的鞋工了。当然,她的速度还赶不上谭家英。十六岁的金生在一楼做小工,负责叠鞋盒、鞋子装盒。姐弟俩仍然跟着谭家英两口子吃饭。他们像绝大部分的农村孩子一样,在外省吃俭用,为的就是多存点钱回家,改善家里的生活。

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大家手里的货已经没多少了,楼下也没有货可以拿了。屋子里的人放慢手里的活,开始说起了玩笑话。

厂子里全是芜丰人,大家自在地说着家乡话。有手机的年轻女孩用手机放歌听,她们谈论起了等会儿下班了去镇上玩的事;后生们则商量下班后去上网。谭家英和其他的妇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建房子的事,她担心年底结不下多少帐。

“唉,小工的钱总得给人家结了。人家也不容易,在屋里挣点辛苦钱,就等着这钱过年呢。”

对面的桂花点头道:“谁说不是。我年年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先去庆来屋里和所有的大工屋里算一回帐,多少结一点。我也是准备先把小工的工钱结清了,再算赊的钢筋水泥钱和大工的工钱。没办法,一年就只能挣这些票子……”。桂花屋里去年起了一栋两层的房子,就在下店子的路边,可气派了。这房子是桂花娘仨这些年辛苦挣下的。她的两个儿子也早早跟着她来北江做事了。大儿子今年春天刚刚成了家,小儿子在隔壁厂做事。

坐在桂花旁边的一个妇女也点头道:“可不是,年年帮别人打工似的,辛苦一年结的工钱,一回家就到处除帐除完了。”

就在她们说话的当口,陈有丰从门口闪了进来,皱起鼻子笑起来喊到,

“家英,厂里还有事做?”

谭家英回头一看是他,问到,“你厂里放假了?还是有事又不做?”,陈有丰经常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跟一些啷当人去疯疯癫癫玩。她看不过眼,每次都要说教一通:三十多岁的人了,要存点票子,别一天到晚就想着喝酒打牌。

“没事做,上午就做完了。”陈有丰嘿嘿地笑着,站在谭家英身后。嫂嫂经常说教他,他已经习惯了。今天没事做,他过来逛一逛,晚上顺便在这里吃饭。刚刚在楼下的时候,老兄已经跟他打了招呼,让他晚上在这里吃饭。

陈有丰站着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他到隔壁厂宿舍打牌去了,隔壁厂子放了假,同村的男人邀他一起打牌。

陈有丰前脚刚走,屋里的一个妇女就开起了玩笑:“家英,你屋里这个老光棍可能要打到老了。三十几了?”

谭家英忧愁地说到,“三十五了!唉,说起来头疼。自己不作用,哪个女的会跟他?”

“这么大年龄可不好找了。”另一个女人咂着嘴巴说道。

另一个男人接着开玩笑说,“你这个当嫂嫂的要上点心啊,不然名声不好听,人家只会说你屋里有个老光棍。”

“唉,我去哪里给他找……”

谭家英心里一直瞧不上这个小叔子,打工这么多年,没存下一分钱不说,有时出来的车费都是借的!做事挑肥拣瘦,这里不想做,那里瞧不上,一天到晚就想着出去玩!

不过瞧不上归瞧不上,她心里还是希望他能成个家,毕竟是自家人,不愿意他孤孤单单一辈子。兴许成家了,他就会有责任感了。

没几天,厂子里放了假。放假的那天还上了半天的班,吃了中饭,年轻女子们都出门逛街去了,后生也三五成群聚集在厂子附近吹牛打发时间,也有的到网吧里上网去了;男人们则吆五喝六地聚在一起打牌,这是他们独特的放松方式。

谭家英同桂花一起到附近的厂子找老乡打探有没有临时工可以做。她们在外边待到傍晚,桂花被一个亲戚留在那里吃饭了,谭家英一个人回了宿舍。

她推开虚掩的宿舍门,里边一个人也没有。女子、后生们大概在外边下馆子;陈有和与同宿舍的两个男人到隔壁厂子的宿舍打牌还没回来。妇女们像她一样去找老乡玩耍了。

谭家英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哎呀,没有半个人在……”

突然,一个尖锐的女声在屋内响起,

“谁说的!我不是人呐?”

接着,靠里边的一个下铺布帘被掀开了,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庞。

谭家英被吓了一跳,她拍着胸口念叨着,“哎呦,是你。吓我一跳。”

女子撅着嘴揶揄道,“我又不是鬼!”

谭家英忙笑着解释,“不是的,我本来以为没人在,结果你突然出声了……哎,你怎么没出去玩?”

女子听到这问话,脸上一下黯淡下来,“没人约我呀。别的姑娘都跟男朋友出去约会了,我就没有人约。”

“哎,你说,我就这么差吗?怎么就没有人来约我呢?”,女子说完,就落寞地栽倒在了自己床上。

这个女子叫小姚,是谭家英一个厂子的打鞋工。她是外省的,听说她的妈妈在附近做事。女子人模样好,皮肤也白里透红,就是腿脚不好,大概是先天的问题,右脚是跛的,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因此,没有哪个后生愿意招惹她,即使她长得漂亮。

谭家英安慰到,“那是他们没眼光。”

很快,谭家英就想到了自己的小叔子。她心里闪过一个想法:或许把她介绍给有丰能成呢!她一个腿脚有毛病,要找年龄相当的正常后生怕是不容易。有丰正好。虽然他年纪大点,不过身体没毛病,脑子也算活泛。真的,这说不定能成!

于是她试探性地问到,“你当真想谈朋友?”

女子笑嘻嘻地答到,“当真。我活了二十四年,还从来没有尝过爱情的滋味呢!怎么,你要帮我介绍一个?”

谭家英笑着说,“还真有。是我的一个亲戚。年纪呢比你大点,你要是没意见,我哪天喊他来见见。”

小姚无所谓地说到,“行啊,见见就见见。”

谭家英瞪大眼睛问到,“当真?”

小姚点点头,“嗯,当真。”

谭家英高兴地说,“那就说定了,我明天就带他来见你!”

第二天,谭家英吃过早饭就火急火燎地出门了。她一口气走到一公里远的陈有丰厂里。

这时候,陈有丰还在床上睡懒觉。他昨天夜里同人家打牌,到下半夜才散场。这会儿正睡得昏天暗地。

宿舍里的其他人都起来了,在屋里活动呢。谭家英轻车熟路地进了陈有丰的宿舍,先同里边几个老乡寒暄了几句。然后走到陈有丰的床边,喊到,“大头,大头,怎么还在睡,起来。”

连喊了好几声,陈有丰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他眯着眼睛,看见是三嫂,立刻睁大眼睛,“嫂子,你怎么来了?”。陈有丰对这个三嫂有点惧怕,其他两个嫂子懒得管他,三嫂却一天到晚管着他。以前他跟哥嫂一个厂的时候,家英见到他不好好做事,总要说他一顿。他在外边打牌晚回来,她也要说。后来陈有丰就刻意不跟哥嫂一个厂子了,免得嫂子啰啰嗦嗦。

果然,谭家英先是数落了他一顿,“怎么这么晚还在睡觉?昨天晚上又玩到很晚回来?”

陈有丰皱着鼻子心虚地笑了起来,“没有,没有,跟几个老乡打了一会儿牌,没有很晚。”

“莫一天到晚想着玩。自己都多大人了,家,家没成,票子也没存到。你这个样子,哪个女的会跟你……”

这时候,陈有丰已经起来了,他站在床边不说话,只嘿嘿地笑着。他心里清楚,三嫂也是为了他好才说的,一般别人还懒得管他的事呢。所以每次三嫂说他,他也只是听着。

谭家英看屋里人多嘴杂,万一事没成,又闹得人尽皆知就不好了,于是她跟陈有丰说:“你来,我跟你说点事。”

陈有丰识趣地跟着谭家英到屋外,两人在门口背人的墙根下站定,谭家英对陈有丰说,“大头,今天你到我那里去一趟,去见个人。”

陈有丰觉得奇怪,是谁要见自己,“见谁?”

谭家英笑着说,“一个女子。给你介绍老婆!”

陈有丰睁大眼睛,“啊?!”

他简直不敢相信现在还有人给自己说媒。陈有丰这些年不是没有想过要成个家,可是他的情况是万万没有一个女子愿意跟他的。家里连个住处也没有,陈有丰还住在她妈现在房间的阁楼上。他自己这些年挣的钱全部花掉了,几乎年年没钱剩。就算有几个钱,也会在家里打牌打完,有时出门打工的车费都是借的。他玩归玩,可看见同龄的人都结婚生子了,有的孩子都上初中了,自己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他的心里就不是滋味。特别是别人都在背后嘲笑他老光棍,说他会打光棍到老,他就越想证明给别人看,挣的一点钱全部拿去花,成天在大队那里打牌。他要证明自己一个人也好得很:有饭吃,有牌打,自由得很!

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感到特别的孤独痛苦。他想成一个家,可是哪个女的愿意跟他?前些年他河下的姐姐倒是给他说了一个寡妇,可是他觉得自己一个黄花后生娶寡妇丢脸,为这事他还急赤白脸地说了一顿姐姐,从此,再也没人管他的婚事。这一耽搁就耽搁到现在。我们知道,陈有丰个头不高,年轻的时候还有些秀气,到三十岁以后就老得厉害,头也秃了,身材干瘪。因为常年抽烟,他的牙齿被熏得黢黄,脸色也不好。又熬夜打牌,他脸上的皱纹比同年龄的男人要多。这样,更是没有女的愿意跟他。

陈有丰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他本来准备破罐子破摔,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是现在嫂子却跑来跟他说老婆的事,这令他大吃一惊。一方面他感激嫂子还惦记着自己的事,另一方面,他又怕别人看不上他,或者对方太差。他小心地问到,“是谁?”

“我厂里一个女子。人模样没得挑,又年轻又漂亮。嗯,就是腿脚有点毛病……”

陈有丰一听到这话,马上提高音量,脸上露出嫌弃的神色说,“瘸拐?”。他虽然自己条件不怎样,可却爱面子得很,有残疾的不要,寡妇不要,歪瓜裂枣不要,就怕别人笑话他。

谭家英语重心长地说到:“你看看自己什么情况,有人愿意跟你就算烧高香了。还挑这挑那,再说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你呢。”

陈有丰撇着嘴说,“那还去看什么?那就没必要了呀。”

谭家英劝他,“去见一面,我都跟人家说好了。我告诉你,女子模样好着呢!”

陈有丰最终答应了下午去一趟。谭家英临走的时候交代他收拾收拾自己再来。

下午两三点的时候,谭家英焦急地在宿舍里等着,时不时跟小姚拉几句话,她特意交代小姚下午先不要出门,自己介绍的人马上就会来。

没一会儿,焕然一新的陈有丰出现在她们宿舍门口。陈有丰今天打扮得精精神神,一件白衬衫扎在合身的深色西裤里,脸上也干干净净的。这一身衣服还是陈有丰好多年前买来撑场面的,一直压在箱底。虽然他是抱着看一看的心态,不过体面还是要的,不能让别人看不起。

陈有丰皱着鼻子笑着喊一声“嫂子”。

谭家英忙起身,笑着给小姚介绍到,“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后生。”

小姚一瞧,这人可不是很合她心意,个头太矮了,头发也秃了……好在脸上看着还成,今天的穿着也为他加了分。她扭扭捏捏地笑了笑,没说话。

陈有丰毕竟见过一些场面,他大方地跟小姚打着招呼,“你好。我叫陈有丰。”

谭家英见宿舍里还有别人,他们不方便说话,便让他们两个自己出去走走,顺便相互了解一下。

陈有丰带着小姚在马路上慢慢走着,有说有笑。她已经被陈有丰的能说会道征服了,而且陈有丰在外闯荡了近二十年,见多识广,这些都让小姚佩服。路上,陈有丰还贴心地给小姚买了冷饮,这令孤单的小姚更是心生好感,她在这里没什么老乡,妈妈又在另一个镇子做事,不过她心里埋怨妈妈对自己不关心,因此平常也不怎么去找她。

饭点的时候,陈有丰请小姚到路边还算上点档次的大排档吃了一顿饭,两个人点了三个菜。吃了饭,天已经黑了,陈有丰把小姚送回宿舍才离开。虽然小姚腿有残疾,但她的年轻漂亮已经深深地吸引了陈有丰,最主要的是他知道,错过这个机会恐怕这辈子就真的成不了家了。总之,他总体是满意的。

这边,谭家英见小姚回来,立马拉着她问:“怎么样?”

小姚扭捏地笑着说,“还可以……”

谭家英听了这话,脸上笑开了花,有丰的大事终于要成了!

这以后,陈有丰每天都来找小姚,两人很快变得如胶似漆,没多久就到外边租房过上了小日子。

时间到了阴历的七月,陈有和接到他二哥的电话,说房子已经完工了,让他们回来验收。

陈有和同家英商量,反正这个月没什么生意,要不回家一趟,选个好日子搬家。

谭家英也是这样计划的,再等就要到腊月,那时候搬家恐怕来不及,还是趁现在厂里生意不好回家一趟。

没几天,他们就坐上了回羊山的班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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