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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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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陈有和两口子就站在自己的新屋前,激动地望着眼前的两层平顶房。原本他们打算先起一层住着,可大姐和邻居们都建议要起就起两层,反正都是要借钱,不如一口气做好,不然到时候难得再起一回事。谭家英心想也对,反正都借开了,不在乎多借一点。就这样,房子最终做成了两层楼。水泥的地面,不锈钢的窗架,明亮的玻璃窗,墙面还刷上了白灰。一楼是厅堂和厨房,靠后边的楼梯旁还做了两间房间。二楼也有一个小的厅堂,还有三间房间。为了节省开支,楼梯没有安装扶手,二楼外的吊楼也没装栏杆。另外,除了一楼的厅堂作为这栋房子的门脸刮了白灰,其他地方仍然是毛坯墙。手头紧,一切从简。

虽然只是一个空架子,可谭家英已经很满足了,这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啊!

她同陈有和满足地在楼上楼下转着,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他们花了几天时间将屋里打扫干净,玻璃和不锈钢窗子也被谭家英擦拭得一尘不染。

做完这些,他们一家一户去找小工们算账,将小工们的工资结清了之后,又找到几个大工,算了一回帐,也结了一部分款项,余下的说好年底再结一部分。之后又到油麻陈敏世屋里结清了砖头钱。最后才到庆来屋里算钢筋水泥钱。当然,他们手头再也没有多余的钱结账,只是过来算清楚账,顺便告知庆来钱年底过来结一点。这几个月挣的一点钱加上月红前阵子寄来的六千元这几天已经用得七七八八了,身上还留了立生下半年的学费和出门的车费。谭家英高兴过后,心里又不免担心起身上背的债,除了大工的工钱和庆来的材料钱,另外还借了两万元的现金外债,不知道要打工到何年何月才还得上呢……

就在谭家英忙得晕头转向的时候,陈有丰带着小姚回到了羊山。小姚怀孕了,他带她回来养胎,另外因为小姚的妈妈不同意,也算是躲避小姚妈妈的刁难。

陈有丰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张罗住处。他找到自己曾经的玩伴——有山,拉下脸找他借地方住。有山有两间从他爸手里分得的瓦屋,就在肖家现在住的那间瓦屋一墙之隔,一直空置着。这也是村里仅存的十多间木板楼瓦屋。本来要面子的陈有丰并不想求熟人,可是总不能让小姚跟着自己住在阁楼上吧。

好在有山念着旧情,也为他终于要成一个家而高兴,他二话不说就把钥匙给了陈有丰。谭家英帮着打扫了卫生,陈有丰请人将墙刷白,又置办了几样家具,一个有模有样的小家就成了。

陈有丰打算这一两年就在家里,等孩子大一点再考虑打工的事。他找到谦世叔的大儿子——大角,让他带自己做工。大角在家里做刮灰工,这几年各村大肆修建新屋,这活一年到头也没怎么停过。虽然辛苦,可也挣了些钱,在勺子岩脚下起了一栋房子,还养了三个孩子。大角碍于情面答应了下来,他交代有丰做事要精细,再不能马马虎虎,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是绝对不行。陈有丰嘴里连连应着:“是,是,晓得。”

就这样,陈有丰成了一名刮灰学徒,跟着大角在村里村外干活,吃了早饭出门,天黑才回来。他再也不像以前一样,一天到晚在大队那里晃荡,他身上有了担子,心里后悔前些年不懂事,没有存下一分钱。陈有丰变勤快了不少,每天早上早起去菜市场买好菜,做好早餐才出门,晚上回来也会做饭,让小姚歇着。小姚性格大大咧咧,很快就跟周围的妇女打成了一片。她是个捞家媳妇,喜欢东家串到西家转,附近的莲香、双花、水秀等妇女都跟她聊得来。而且大家怕有丰好不容易带回来的老婆不习惯这里而闹别扭,因此都对小姚特别和善。小姚最大的爱好就是玩纸牌,她已经学会了好几种羊山的玩法。每天吃过中饭,她就会邀莲香几人来她屋里玩扑克牌,莲香她们正好没伴玩,也乐意去她屋里玩。

总之,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陈有丰的生活正在朝好的一方面发展。

新屋里一切妥当之后,谭家英给远在八百公里之外的女子打去电话,通知她回家一趟。陈有和已经请谦世叔看了一个好日子,打算那天搬进新屋。搬新屋讲究的是一家人齐齐整整,立生已经放暑假在家,就差月红了。

陈月红已经在“慧城电子”工作了一年有余,她渐渐地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同办公室的几人关系也还算融洽,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知道了陶定府不过是只纸老虎,实际上也没干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最关键的是她了解了他和陈浣青家里都有留守的孩子,她也理解了他们出门在外的不容易,不再那么抗拒同他们交往,平时大家还是有说有笑。当然,这并不代表她也不好好做事,她还是坚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这是做工人的基本准则。更是为了求一个心安。

陈月红接到电话很快就请好了假,她告知了两个舅舅和成辉她要回家的事。

第二天,她就坐上了回家的长途汽车。她先转辗到东市东站,从这里买了一张到自己市里的汽车票,这里没有直达芜丰县城的汽车。

一路上她都是晕睡着的。半夜,汽车停在一处长满野草的路边,前后都没有路灯,只有很远的地方有一点微弱的光。

“哎,庐市到了,要下车的在这里下。”

陈月红被司机的喊叫声吵醒,她听到“庐市”两个字,赶紧抱起自己的黑色背包下了车。下车之后她才注意到这里根本不是市长途汽车站的门口,车子原本是要到长途车站停的,司机自己图方便,就让在这路边下了。

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只有远处一点微弱的灯光。陈月红一下紧张了起来,在这陌生的地方,她一个人,心里怎么能不怕。好在还有一男一女两个旅客跟她一块下车。可是人家又不跟她一起走,等他们走了,那她要怎么办?身上没有电话,就连往哪个方向走都不知道,四周又那样黑暗……

就在陈月红惊慌失措的时候,突然听见那两人里的男人用芜丰话讲了几句电话,大意是告诉家里人晚上回去不成,不用等。她一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在他们拉着行李箱准备走的时候,鼓起勇气跑过去问到:“你们是芜丰的?”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陈月红请求道,“我跟你们一起走行吗?”

男的说:“行吧,反正我们要去找旅馆。”

陈月红跟着两人朝有光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没有一个人,黑暗中只有三人的脚步声和那一男一女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响。陈月红现在心里又忐忑起来:万一他们是坏人怎么办?

她甚至在心里计划好了逃跑对策和路线。

好在走了二十分钟左右,她看见了房屋和灯光。昏暗的路边有几家店铺开着的,店门口立着牌子:吃饭、住宿。

陈月红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她跟着那两人进了其中一家店铺。这时候她才看清楚那两人长什么样,男人二十多岁,个头不高,而且很瘦小,皮肤有点黑,穿着也很朴实。女人年龄看起来跟他差不多,五官端正。看样子两人是情侣,女人讲的是普通话,细声细气的。估计是外地的,说不定是第一次上门见家长呢。

三人进了店内,坐在门内打盹的老板娘醒了,她热情地站起来询问是不是住宿。男人跟她说住宿,要看看房间。

老板娘就把三人往里边领,在角落里拐上了楼梯。

老旧的两层楼房,昏暗狭窄的楼梯通道。二楼被改装成了一个一个小的格子间,有的门是关着的,但是能清晰地听到时不时传出来男人的咳嗽声、呼噜声。

老板娘在一间门前停下,问道:“你们租两间小的还是一间大的?”

男人说,“两间。她自己一间。”

陈月红看着这样陌生昏暗的环境、像纸皮一样的门,她心里害怕起来,害怕等一下一个人在一间昏暗狭小的房间里睡觉……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她就如一只惊弓之鸟。怕黑、不敢一个人睡觉。在学校有同学们作伴,回家跟立生一起睡阁楼上,出来打工了又是住宿舍,有同事们一起。

虽然只有这短短的一路相处,可陈月红心里已经知道这两人不是坏人,于是她又一次鼓起勇气,问女孩说能不能跟他们一间房?

老板娘以为他们三人是一起的,忙接过话说,“有两张床的大房,刚好合适你们。”

陈月红便对那一男一女说,“我出一半的房费,行吗?”

两人见她哀求的眼神,于是说“行吧,开一间大房。”

房间开好了,那两人问陈月红要不要一起去吃饭,陈月红说她不饿,然后就在靠里边的一张床上靠着了。她晕车,头疼着呢。

最后只有男人一个人下去打饭了,女人在卫生间洗漱。她洗漱出来之后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串红提,温柔地问陈月红吃不吃,陈月红摇摇头,说,“谢谢,吃不下。”

没一会儿,男人端了两盒饭、两盒菜上来,他和女人邀请陈月红一块吃点,陈月红谢过了,说自己不想吃。他们便没再说别的。

听着他们两人吃饭时不时传来的细细的说话声,头昏脑胀的陈月红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陈月红被女人推醒,男人让她赶紧起来,要去赶回县城的车。市里回县城的车一天只有两趟,一趟是早上六点的,还有一趟是下午一点的。陈月红赶紧爬起来,冲到卫生间洗漱并上厕所,等她出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有人了。看来他们已经去赶车了……

陈月红下了楼,正站在住宿店门口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的时候,男人折回来了,他焦急地说:“快点,车子快开了。”

陈月红跟着他跑过几条弯弯绕绕的小巷子,然后就穿到了一条宽敞的大马路上,马路上停着一辆汽车,汽车已经启动了,时不时发出一阵“迪迪迪”催促的鸣笛声。

女人一只脚站在车子台阶上,一只脚立在马路牙子上,焦急地四处张望,见到他们两人来了,急得喊到:“快点,快点,人家要开车了!”

陈月红跟着两人跑上车,买了票,找到一个位置坐下。这时候她才想到多亏了他们,自己才赶上了车,不然连去哪里坐车都还要找人问。她想起自己昨天夜里的房费还没有给人家呢,说好的分摊,昨天夜里他们说等交了费再说,后来自己睡着了。

车子颠簸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到了芜丰长途车站。

陈月红下了车立马找到那两个好心人,要把昨天的房费给他们。可他们怎么也不肯收,说房是他们自己要开的,不应该让她来出钱。

陈月红眼睁睁看着两人坐上了路边的一辆三轮摩的,手里是没给掉的十五元钱。

坐在回羊山的汽车上,她心里始终暖暖的,感慨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也许他们在生活中是不起眼的小人物,可因为心灵的善良,让他们闪现出耀眼的光辉!

尽管有小插曲,陈月红终究平安地回到了羊山。见到了一年多未见的父母和弟弟。立生已经比她高出一截,也长出了青春期的小胡子。中午,她就吃上了妈妈做的可口的饭菜,一家人开开心心地说着搬新家的事。

晚上她和立生睡在阁楼上,听着楼下爸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声,心里感觉很温馨。不管分开多长时间,一家人的心始终在一块。

月红和立生躺在各自的小床上,说着这一年多来各自的见闻,就好像小时候一样。

鹅山庙里传来“当——当——当……”十声钟响,窗外飘来“号家赖子”咿咿呀呀的拉唱声,陈月红安心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凌晨三点,一家人就开始搬东西了。什马一带的风俗:搬新屋要在夜里偷偷地搬,这样就能避开妖魔鬼怪。

才开始搬了没两趟,有财、有登、有丰三人也来帮忙了。兄弟毕竟是兄弟,能帮的忙还是要帮的。再说,有财搬家的时候,有和也去帮忙了。

天亮以前,东西就搬完了。有财三兄弟没有逗留,马上回家去了。按照风俗搬进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起火煮饭,一家人要吃一餐圆屋饭。谭家英炒了四个菜,一家人在天亮以前围在新屋里吃了一顿简单的乔迁饭,这搬家就算完成了。

天亮以后,陈月红到菜市场买了两挂面条、一斤油豆腐和一些水果,准备去看望亲爱的婆婆。昨天晚上她已经从弟弟口中得知婆婆搬到原先的旧屋对面。她来到婆婆现在的住处,像小时候一样还在巷子口就喊开了:“婆婆,婆婆……”

肖家正在灶房里刷锅准备做早饭。今年八十三岁的肖家身体还算硬朗,日常生活全靠自己一人,四个儿子在外打工的打工,留在家里的也有自己的事,没有多的时间管她。两个女子呢,也当了婆婆,要带孙儿,又隔得远,更是一年也来不了两回。她除了煮自己的一日三餐,每天最多的时间就是拉一条凳子靠在门口的墙根下坐着,混浊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就那样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方天地。好像在等人。可是等谁呢?没有人会来这里,这附近一天到晚也难得听见几声脚步声,更没有人要来找她这个老太婆……

唉,活得长久也是受罪啊。还不如早点死了……

她常常会这样想。

同年龄的老人基本上都过世了,她连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原本她每天要摸去找学友妈说话,可学友妈在去年冬天也没了,她再也找不到人可以说话。就这样孤独地活着……

可是她这会儿却听见外边传来自己最亲近的孙女的声音喊“婆婆、婆婆”,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许是别人家的孙女喊婆婆,月红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打工呢!

可是声音越来越近,好像就到了这门口,她摸着走到门边,听见孙女清晰的喊叫声,一个模糊的人影到了跟前,她激动地扯开脸笑了起来了,露出一口健康的牙齿问到,“啊呀,月红,娃娃,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回来的。”

陈月红看见婆婆仍然梳着服帖的盘头,脸上是记忆里熟悉的慈爱笑意,只是背有些驼了,脚步也无力。

她走进灶房,笑着问到,“婆婆,吃饭没有?”

肖家说,“还没有,正准备做呢。”

陈月红有些心酸,婆婆这么大年纪仍然坚持一个人生活,她说自己吃斋,到小辈屋里会添乱,也不方便。

陈月红把买来的东西放进婆婆的衣橱里,并告诉她别一直留着,会坏掉。

肖家嘴里一直心疼孙女花了钱,交代她下次不要买了,什么也不缺。

陈月红要塞两百元给婆婆,肖家无论如何也不肯收,她总是说自己都有,“你在外挣钱也不容易,我在家里不用买东西,用不上。”

最终陈月红没有再坚持,她晓得婆婆的性格。她坐到灶下帮婆婆烧火,一边同婆婆说话。等婆婆吃上了饭,又在灶后找到一副挑水的扁担和桶子,出门挑水去了。她把灶房里的水缸添得满满的,这才重新坐到灶下的烧火凳上看着婆婆在屋里摸来摸去。

等洗刷好碗筷,陈月红和肖家搬了凳子坐在门口的阴里乘凉。狭窄破旧的巷子里吹过一缕清凉的晨风,越过低矮的沙浆瓦房,头顶是一方同样狭窄的蓝天。

肖家现在的灶房就是当年给陈月红篦头虱的那半截墙根。灶房一两米远的对面那间瓦房,也就是现在肖家睡觉的房间,就是那几年她和立生的避风港。他们在里边听爷爷讲过故事,婆婆给他们赶过蚊子、用蒲扇扇过风,冰天雪地里还在这里边吃到了婆婆为他们煨得香喷喷的红薯……这里有陈月红太多的童年回忆,因此她对这里有种特别的亲切感。

相比记忆里的老屋,它现在变得更加矮小破旧了。

周围的老房都翻新成了两层的平顶屋,老屋就被那些漂亮的钢筋水泥房包围着,显得这样矮小、残破、格格不入。就像肖家日渐老去的身影……孤独而寂静……

肖家同孙女喋喋不休地说着这些年她所知道的村里的变化以及为什么会搬到这里来,同时问了孙女在外的工作,尽管她听不明白,可是仍旧仔细地听着,不时发出一声感叹,“啊呀!”

正在两人说话间,有丰老婆担着一担水桶一瘸一拐地从隔壁屋里颠了出来。陈有丰出门干活了,屋里的水缸没水,她要去打水呢。

陈月红昨天已经见过了这个婶婶了,知道了她身体上的不便。不过她没有对她有任何的看法,反而同情她,并且尊敬她。她赶忙起身笑着说,“婶婶,给我,我去挑。”并抢过水桶。

小姚便笑着转身回了房间。

陈月红担了五担水,将叔叔屋里的大水缸加得满满的。看着这间老旧,但是布置得还算温馨的小屋,她很高兴,叔叔终于有了一个家。

陈月红一直在婆婆门口坐着,直到谭家英来喊她回家吃中饭。

陈月红还不适应新家,这里足够宽敞,由于没什么家具,显得空荡荡的。一家四口都睡在二楼。月红睡在楼梯口第一间,隔壁就是弟弟立生的房间,有和两口子睡在月红的对面一间,中间隔着一个厅堂。

房间够大,陈月红反而觉得没有温度了。一家人一直以来都是挤在一个房间,陡然间就一人一间房了。大家进了房间,门一关,再也没有交流。想想之前她和立生同在阁楼上的时候,两人的床并排放着,中间只隔了一米的距离,夜里他们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还有楼下传来爸妈时不时的说话声。这些令她有了对抗黑夜的勇气。

第二天早上吃饭的时候,陈有和说起半夜上厕所从门缝里看到月红屋里有亮光。陈月红赶紧说自己忘了关灯。她不好意思说自己怕黑,不敢关灯睡。

她一晚上都没睡好,虽然门已经反锁了两道,可她仍然想着半夜会不会有人破门而入……黑洞洞的窗户外好像时刻有一双阴险的眼睛盯着她,似乎她一闭上眼,那道黑影就会到她的跟前……这令她一整夜都不能放心睡觉。

在家里待了三四天,陈月红想着去找伴玩。她听说兰花等几个女子也在家里。横镇这个月没什么事做,一些人便回来了。

她穿过一条巷子,轻车熟路地来到学贵的屋门前。

此时兰花和向东、小雀等周边几个后生男女正蹲在马口里说话呢。

当几人看见陈月红时,都亲切地跟她打招呼,埋怨她回来几天了都不出来玩。陈月红很快便加入了他们的谈话,他们互相说着自己的近况、工作和生活。

这几人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几个女子甚至一起到山上放过牛。大家像小时候一样亲密地说着话。

就在大家有说有笑的时候,学贵叼着烟,悠闲地从外边走来。这个太上皇刚刚从大队那里打牌回来。

他停下来笑眯眯地说到,“啊呀,这么多后生在这里呢。”

年轻人都礼貌地笑了笑。嘴巴会说的向东还问他,“叔叔没去打牌?”

学贵笑呵呵地说,“去了,刚刚打完。那个毛鸡公被他老婆叫走了,我们这一桌便散场了。”

学贵对外人总是笑呵呵的,对家里的老婆孩子反而没有一点好脸,天天摆着个脸。

说话间,学贵从厅堂里拉了一把凳子出来,坐在门边翘起了二郎腿悠闲地同这几个后生有一搭没一搭问话。他的老婆莲香这会儿正跟车到外村下水泥去了。跟勤劳的莲香相比,学贵反而像一个女人一样时刻关心着周边后生、女子的情况。因为他的四个女子都在横镇打工,除了出嫁的大女子,家里还有银花、兰花和婷花三个女子,因此附近一些同在横镇打工的后生、女子有事没事爱到他马口里来说话,加上对门他大哥一家三个女子和儿子,这一片小小的天地总是这一片除了庆来的场地外,最热闹的地方。学贵呢,最喜欢打听这些年轻人的工作,比如今年给屋里大人交了多少票子?买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他好作个比较,如果听到别的后生、女子交到屋里的票子比自己的女子多,那他一定会打两句哈哈,等人都走完了后好好地训一顿自己的女子:你们看看,别人家的女子给家里交了多少票子,你们又交了多少!是不是没有好好做活?在外边乱花乱用,净买衣裳了?穿得那么花里胡哨有什么用,嗯?

其实他的四个女子个个懂事听话得很,从来不偷懒,也舍不得买什么东西,反而像拖家带口的妇女一样拼死拼活地抢货做。可是我们知道,横镇的活不稳定。要是进到接的单少的厂子,那免不了比别个少一点钱。可是学贵才不会管这些,他只知道短命女子不听话,不好好给他挣钱,白养了一场!

学贵的眼里只有他的儿子——兴民。他自己不想劳动,只想女子给他多挣点票子,好给兴民以后娶媳妇用。

但是呢,如果听到别人比他的女子交的票子少,那他一定会喜笑颜开,美滋滋地同人家炫耀:“我几个女子今年还可以!”

说话间,学贵突然朝陈月红盯着,他笑着问到,“哎,你是有和的女子吧?看脸相有点像。”

陈月红笑着点头,“是。”

学贵接着问到,“听说你在东市打工?做什么工作?”

“对。做品管。”

学贵又问,“品管是个啥?工资多少呢?”

“就是产品的品质管控。”

学贵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那有多少钱一个月?”

“没多少,我们是按月算工资的,一个月到手一千多一点。”陈月红如实回答。

学贵这时候露出得意又轻蔑的笑来,“哦呵呵!那也没多少,还不如我几个没读书的女子呢!我兰花上半年又给我交了七千元。”

看来他当初的想法是对的,读书有什么用!幸亏没给几个女子读书,不然也像有和一样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有和这个伙计今年倒起了一栋两层的房子,他原来以为是他那个女子给他挣了多少票子回来呢,心里正不自在呢。看来是借的票子。

学贵又指指面前的几个后生,说“这些个后生也是没读书,一样挣钱呢!所以说这个社会读不读书都没什么区别。”

陈月红的脸一下红了,窘迫得不知如何接话。她明白学贵的意思:她花钱读了书却比不上没读书的,丢了父母的脸!

兰花看出了她的尴尬,忙接过她爸的话,说,“哪里。人家月红还是比我们轻松,做的工作也不一样。”

学贵见女子反驳他,拉下脸说到,“轻松有什么用,打工就是为了挣钱。你们说是不是?”

说完他还扫了一眼面前的其他几个后生,试图让他们来印证自己的观点。

可是后生们一个个都不知怎么开口,只是尴尬地笑着。

兰花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拉着月红起身,对其他几人说她们要去走走,然后就离开了。其他几人也马上走了,留下学贵一人坐在凳子上,一肚子的大道理没讲出来。

月红和兰花刚走出巷子,就在庆来的场地上碰到了青青,青青正乖巧地跟在她妈木秀身边。木秀同庆来、庆国、庆家三家的女人在场地上谈笑风声呢。

月红和兰花走过去,亲密地同青青打着招呼。庆来三姊嫂看见两人,都咋咋呼呼起来,“啊呀,看看,学贵和家英屋里的女子都长得这样标致了!”

这几个妇女心里都在盘算等一两年这两个女子就可以讲人家了。农村的妇女最喜欢给周边的后生女子讲媒,这是她们一年最热心的消遣。

就在三姊嫂打哈哈的时候,木秀却没有说任何的话,她撇过一张肥脸,双手抱胸站在旁边,青青见妈妈这样,也不怎么敢同月红、兰花两人多么热情地说话。木秀经常在她面前拿陈月红当反面典型:你不要学那个月红,不好好学习,尽想些有的没的。以后也不准同她一起玩!

庆来三姊嫂感叹了一番时间匆匆,原来的鼻涕娃娃转眼就到了讲人家的年龄。之后她们进入了下一个环节,打探起陈月红的工作,不,应该是工资。兰花的情况她们已经打探得一清二楚了,唯有刚刚回来的陈月红,她们还不曾知晓她的相关消息。

陈月红刚刚在学贵那里被问怕了,她搪塞到:“工资低得很。”,然后挽着兰花往外走。临走的时候她问青青要不要一起去走一走。

没想到青青还没开口说话,木秀倒先绷起脸教训起青青来了,“你都高二了,正是紧张的时候。我们是要考大学的,不能像别人一样郎朗当当去玩、没个正形!”

虽然话是对着青青说的,可月红和兰花完全懂这话是说给她们听的。两人识相地说了句,“那我们走了。”,就快速地离开了。

两人出了村,朝港子河走去。她们坐在港子河坝上,小时候放牛经常坐的地方,望着一望无际的田野。她们没有说过多的话,只是静静地挨在一起坐着。

时间改变了很多的东西,曾经无忧无虑的她们现在却要面对生活的种种烦恼。就连一起长大的玩伴也疏远了。

兰花打破沉默,“你晓得不?华英嫁人了。”

陈月红很愕然,“啊?什么时候的事?”

兰花说:“去年吧。我也是听她妹妹说的。具体她也没说。”

两人感叹时间真快啊,华英就嫁人了。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已经生小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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