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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惧怕死亡的十九岁少年(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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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0月21日,周一上午,我吃了几个皱巴巴的饺子,玩了一上午的斗地主。我和家奇的座位从第四排的五人座转变为最后一排靠墙的双人座。我很喜欢这个新座位,尽管我还没有完全适应。

“我头最近老晕,可能是撸多了。”唉,真悲哀啊,他也算我在学校最亲近的朋友了,可我却要用开玩笑的方式告诉他我不舒服。

“瞧孩子虚的,中午去补一补就好了。”我苦笑了一下,就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中午放学,我第一次就此事给妈妈打了电话,向她详细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减肥!减肥;减下来什么都好了,哪那么多事!”妈妈还没来得及讲话,在一旁偷听的爸爸已经给出了明确的答案。

“不会猝死吧?”这是我第一次在父母面前提到这两个字。

“你心脏难受吗?出不来气,心脏疼?”妈妈问我。

“没有啊,我是头晕,和心脏在没有关系。” “那没事,猝死都是因为心脏引起的!”万万没想到这句话就像一道催命符,日后无数次在我的脑海里闪现。

那天中午,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猝死竟然是因为心脏引起的,我一直以为是什么脑死亡之类的。

于是万般无奈的我决定减肥,中午只吃了小半碗米饭和几根青菜,美美的睡了个午觉…

我早就怀疑是不是因为我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所引起的这一切,因为它大部分发作时间在夜晚,中午午睡时从不发作,而我向来是最恐惧黑夜。

下午诊断课,大家都挤在一起,用那几个可怜的血压计测量血压。我坐在角落,本想玩会手机混时间,万万没想到很快便觉得头晕目眩,这次还附加了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妈妈中午说过,猝死因为心脏…喘不过气……

我紧张到浑身发抖,没和家奇打招呼,直接夺门而去,我知道我不会吸引太多人的目光,无论生或死都是我一个人的事。

“你干嘛?”在我走出教室的一刹那,班长严厉地质问我。我真的讨厌这个地方,不管以后是生是死我都不想回来了。我从来没喜欢过任何一个集体,更对集体不抱希望。所以我没理他,径直离去。

走到楼下,瞬间感觉好了一些,我无比确定,要是我继续待在上面的话,我会被憋死的,是真的死。

我给父母打了个电话,到现在我所能依靠的,依旧只有父母罢了。在得知我中午没吃多少饭后,爸爸让我吃点东西,说是低血糖,妈妈则让我去买一种叫做丹参片的药物。

我在百度上搜索了一下什么是低血糖,症状果然和我这情况很类似。要真是低血糖还好一些,它大概不会致命吧?

我骑上自行车,穿梭在林萌小道,阳光暖暖地洒在我的身上。我嘴里含着刚买的棒棒糖,觉得这才是我应该 过的生活,

我给自己制定了详细的减肥计划,每天必须步行1小时,吃饭也要严格控制。除了购买丹参片,我还在网上买了宁夏枸杞和u型枕来调养身体和治疗颈椎病。

在网上查找了一大堆,我还是觉得这种情况和颈椎病有很大的关系。有一个叫什么‘植物交感神经’之类的东西,它一旦受损所产生的症状和我的情况基本吻合。

本来还担心方慧送给我的杯子派不上用场,现在必须每天喝两大杯白开水。

就这样里持了两天,情况并没有好多少,每晚睡觉头依然晕。

2019年10月23日,上午我发现手机被莫名其妙扣了99元,原来是我前天借的一个临时充电宝还回去时放的位置不对,就因为这个扣了我99元。我狠狠的痛哭一场,然后把充电宝的事当作笑话讲给别人听。

晚上9点,我实在受不了这反反复复的折磨,在和妈妈打电话时告诉她我想回去。

“别乱想,你这是想太多给自己吓的。”妈妈这样对我讲。

我知道,可只要我在这里就控制不住自己乱想。”我不想呆在这个地方了,实在是太可怕!“那你去做个心电图吧,现在就去。 “心电图…啊?”我反复确认,生怕自己弄错了,“那是干什么的?” “检查心脏的。”妈妈都有些无语。

“我是头晕你让我检查心脏干嘛?还有那个丹参片上面写着治疗心绞痛和冠心病,我又没有心脏病!”我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你不是怕死吗?去检查一下心脏有没有问题。”就像是某种引诱一样在此之前我只知道人有个器官叫心脏,很重要,其它的一概不知。

挂断电话后我走进刘恒的房间里,告诉他我现在要去做心电图。

“你做那玩意干啥?”他的眼睛瞪的老大了。 “头晕,晚上睡不好觉。”“嘿呀,你就是想的太多了!”我早就预感到他会这样讲,甚至预感到所有人都会这样讲。真想在死的时候把他一起带走!这是我心中唯一的想法,我仔细盘算了一下,也许我真的可以在死之前做点什么。

我竟然忘记了穿外套,只穿了件短袖行走在夜晚的大街,寒风把我冻的像条狗一样狼狈。不是在刻意装可怜,我没必要也不喜欢那样,但我仍然强烈地幻想着,希望有个天使能够突然降临帮我一把。

我等了足足20分钟,竟没等到一辆无人乘坐的出租车,我甚至不知道我要去哪家医院,我该怎么和司机说呢?

“你好,请送我去医院。”“哪个医院?” 抱歉,不知道,没去过。”

我到底在干些什么?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我搭不到车,查不了心电图,然后死在这个宁静的夜晚。

我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回出租屋,算了,一切随缘吧…

2019年10月24日,一想起昨晚那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的痛苦,我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去做个所谓的‘心电图’。

很高兴我又从死神手里逃走了一次,我渐渐不再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也许早晚有一天我会被死神捉住。 这多可悲啊,一个19岁的年轻人竟然不再觉得每天睡觉并且醒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上午9点,我逃课坐公车前往开封市中心医院。上课和生命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何况还是我不感兴趣的课。

走下公交车,阳光与地面交汇的一刹那,我突然想起这个场景好熟悉。大概是我16岁时看的一场电影,里面就出现了这个镜头,暖洋洋的阳光,亮到发白的世界以及来来往往的行人。我那时觉得,甩开高考这座大山,什么都会纯洁美好,可这个现实的世界是不由人的。

进入像迷宫一样的医院,只见墙上贴了几排大字,其中‘卒中’最引起我的注意。‘卒中’是什么意思?和猝死一样吗?

我找了一圈也找不到正确的地方,更不明白保安大爷指指点点的到底是何方宝地。找了半小时终于隐隐约约看见了‘心电图室’这四个大字,因为人挤的太多看不清楚。我奋力拨开人流,终于顺利抵达。

“你好,拍个心电围。”还没拍我就开始担心结果。

“挂号了吗?去挂个号。”冷若冰霜的女大夫头也不抬。

“挂号?是什么意思?” “排队,排队懂吗?”

唉,可怜我哪里去医院看过病呢?从小到大最重的病是鸡眼,还被妈妈带回来的药膏治好了,鬼知道去医院拍个心电图要如此复杂。

望着那一条条长龙,我果断的选择了放弃,大不了下午再拍!

傍晚,我在扫共享单车时遇见了家奇,他一只手托着手机,用他一贯慵懒的嗓音问我要去哪里。

“去拍心电图。”我希望他最好不要捣乱或是说什么风凉话来嘲讽我。很高兴他并没有这样,只是皱着眉头要求和我一起,我想他一定是太无聊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在我们去往淮河医院的路上他至少说了五次‘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吧,你肯定没事,都是你想太多了!’

在医院大门口,他又在叽叽咕咕地说着废话,正当我要生气时,他突然被一个中年男子拦了下来,“你是不是…那个?”

“李叔叔!” “哦,真是你啊,来这干什么?” “我同学要做心电图。”那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叔叔好!”我生硬地打了个招呼。“你们跟我过来吧,这都下班了,下次有啥事来早点。”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这种地方我可不想来第二次了。

“怎么样?要不是因为正巧遇上了他,咱就白跑一趟了!”家奇得意地拍着我的肩膀,这次必须给这小子记上一功。

医生让我躺在那里,把上半身的衣服掀起,我感到极其难为情,担心他们会嘲笑我的胸部。‘呵,还从没见过胸部如此大的男孩呢!’我担心他们会说这种话。

他们把一个冰冷的东西贴在我左胸偏下一点的地方,还有腋下和背部,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一切都停止了运转。

结果当场就出来了,窦性心律,一切正常。

“怎么样,我就说是你自己吓的吧?屁事没有!”我的心情大好,症状也都消失了,家奇无论说什么都像天籁之音。我把心电图结果拍给妈妈看,告诉她一切正常。

晚上我按时吃了丹参片,枸杞和u型枕也到了,我喝了一杯枸杞茶,一切都是如此惬意,美好。

晚上10点30分,我准时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我本以为症状会好很多甚至消失。隔壁房间的刘恒在大喊大叫,因为输了一局游戏而痛哭流涕,鬼哭狼嚎。

我轻轻地闭上眼睛,刘恒的叫喊声还在持续,我想自己是否应该找他好好谈谈,夜晚10点之后应该安静一点。

无论如何我都不愿承认,那种晕眩感再次如影随形地袭来。很快又是老程序——手脚出汗,不敢闭眼,折腾到凌晨两点才莫名其妙的入睡。

没有人告诉我要怎么做,连父母都不能百分理解我经历了什么。于是我只能做一些不知是否有意义的事情——喝喝枸杞茶,漫无目的地散步。每天傍晚还会像个傻瓜一样倒着走路——听妈妈讲倒着走路有利于治疗颈椎病。我拿着方慧送我的墨蓝色茶杯,仿佛怀着一百种愁绪,行走在陌生的街头。

我在等待着,无可奈何也好,做足准备也罢,等待着随时都有可能来临的死亡。

2019年10月26日,现在每一天对我来讲都是一种煎熬,我掰着手指头,默默计算着离回家还有多少天。唯有回家才能救我,待在这里只能是折磨。

我早晚会死在这里,死在这个我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如果可以,请把我的骨灰带回信阳,随便撒在一条河里。

我所追求的自由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幻影,唯有依靠死亡才能如我所愿。周六下午,正巧晓科哥要办个健身卡,“暑假我每天去健身2个小时,一个月瘦了20斤”在得知我正在减肥后晓科哥这样对我讲。并且表示他正准备办一张新的健身卡,强烈建议我和他一起。

我们两人步调一致地骑着自行车,交流不多,这是我们一贯保持的默契。只要剩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我便不会讲那些低俗的东西,不会像个男同一样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唉,最近晚上老是休息不好。”他故作轻松地对我说,我觉得自己总算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便开始大倒苦水“我也是,好几天了,晚上一闭眼就头晕,感觉随时都可能死过去。”

“别乱说,你去医院了吗?” “拍了心电图,没事,不会猝死吧?”我实在不想把这两个字说出口。 “是你想太多了!”

大家为什么都这样讲?即使真的是我想太多了,那有什么办法能不想它吗?我还想再补充点什么,但看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讪讪地闭上了嘴巴。

健身馆位于距离鼓楼一公里远的‘鼓楼里’,我也不讲究规模,能减肥就行。我的脑袋越来越晕,越来越沉,看来这奇怪的症状又升级了,白天也会发作。

停好自行车后,我假装晕的不行,靠在晓科哥的肩膀上。我太累了,也太害怕了,前一秒还笃定地认为自己不会死,下一秒又陷入死亡恐惧的轮回里。我一直不在状态,也许是故意的,也许是无意的。

当晓科哥再同我讲话时,我便用奄奄一息的声音回答他。我想换来一些关注,但他好像始终无动于衷。‘完了!连最温柔善良的晓科哥都这个样子,看来在这里再也没有人关心我了!’

我晕晕乎乎地办完了健身卡,了解一些相关事项后在健身房门口和晓科哥分手。他要去一个地方吃晚饭,我则继续一个人面对未知的深夜…

度过一个满怀恐惧的周末后,情况并未好转。我迫使自己把手机扔开,不再在上网,尽量用看书和听音乐打发时间。有网瘾的人才可以体会,这是一种怎样刻骨蚀肉的痛苦。我尽量对自己进行心理暗示,把这一切都归结于颈椎病、长时间看手机、电脑以及肥胖上。

但只要我在夜晚闭上眼睛,那种眩晕感袭来,我又会结结实实地感受到那种濒死的感觉,所带来的恐惧。

我想起《泰坦尼克号》里的一句台词:‘等着生,等着死,等着那永远不会来临的黎明’。我爱四月的阳光、五月的暖风,六月的雨,七月的海滩和八月的夕阳。曾经我有短暂的时间去欣赏它们,现如今却是咫尺天涯。

我的心里生病了,我知道这一点,这一切都是心里捣的鬼,也许我根本一点也不晕,熬夜到2点也没什么大碍,甚至包几次夜也根本不会猝死。

但我脑子里不断想着这一点:“完蛋啦!我头晕啊,马上要将死啦!”以及人类对死亡天然的,无法抗拒的恐惧:‘猝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我有机会反抗吗?’

2019年10月28日,周一,整整一天,我都沉浸在昨晚情况有所好转的喜悦之中。昨晚我竟然在11点之前顺利入睡了!

所以这到底是不是心理因素所引起的幻觉呢?昨天晚上我明明同样害怕、忐忑不安,却能顺利入睡。也许和这几天不玩手机加强运动有关,希望以后能长期如此。

晚自习期间,我在座位上悠然地品尝着并不怎么好喝的枸杞茶,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个看破红尘的老和尚。

家奇却显得有些坐立不安,皱着眉头玩手机,另一只手还不停地抠着嘴上的皮子。“出去走走不?呆在这里好烦!”他捶了一下桌子,但是根本没人注意到他。

“要被记名的!”我从来不是一个好学生,但我喜欢看他着急的样子。他不再理会我,径直走了出去,我则理所当然地跟上。

夜晚的道路在黄色路灯的照耀下总有一种幽暗的感觉。再加上这个地方比较偏僻,,行人稀少,所以更显寂寥。深秋的晚风一吹,到处都是等着诉说苦闷的低声细语。

我和家奇并排走着,他十分罕见地没有玩手机,取而代之的是买了一个手抓饼,我记得他好像才吃过晚饭不久。

“陈老板,你说我们一天到晚在这里混日子,最好的年纪却白白浪费生命,有意思吗?”

我大概能理解他心中的想法,但不是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是有意义的,注定有百分之99的人要成为那些‘成功者’的陪衬。

更何况我很不喜欢他用‘我们’来把我和他联系在一起,谁告诉你我整天在这里混日了?我明明有自己要做的事,只不过…因为某些特殊原因被耽误了,在心理上我是有优势的。

一想到写东西,我的心里就一阵苦涩。最近因为头晕这件事,我简直把写东西给忘了。一股血腥味从嘴里钻出来,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要吐血身亡了。我越来越怀疑自己是否真正的热爱写东西,有时我把它当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

‘在我临死前的那一刻,我希望我是握着笔的。’我曾一次又一次这样告诉自己,然而当真正的痛苦来临时,我却把它抛边到九霄云外,一次也没有碰过笔。

我握着茶杯,露出一副怡然自得的表情。我也尝试着和家奇讲些什么,但他每次都在我即将说出内心感受时打断我。他是那种喜欢占据讲话主导权的人,别人说什么也许并不重要,他只是需要有个人听他讲话罢了。于是我心不在焉的,一言不发,听见某种未知的声音在夜空中回响。

我多么希望能回到原来的状态,他是那个聒噪的家奇,我是那个内心怀有希望的傻瓜。可是情况变了,我的心里生病了。我不想这样,却没有办法,谁也帮不了。

晚上,晕眩的感觉再次袭来,我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再这样下去,即使不会猝死,我早晚也会自杀。活着的时候总想着死的事,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亲爱的阿端,你要放宽心,不要再继续胡思乱想了。你怎么可能猝死呢?才19岁,又没有什么大病,你呀,就是想太多了,自己吓自己。不要听风就是雨,猝死毕竟只是极少数的人,不然人类岂不是死光啦?

恶心!真他娘的恶心!像个娘们一样自己哄自己,无奈啊…

2019年10月29日,中午时分,趁着大家刚回来的时机,我怀着痛苦的心情对两人说:“以后每天早上你俩走时能不能敲一下我房间的门?如果没反应直接打120。 ”这话说的我自己都觉得好笑。

飞哥轻轻地“嗯”了一声,并不在意我为什么如此要求,我有时挺喜欢他这一点。“你就不能不把门反锁吗?”刘恒粗着嗓子问我。 “不反锁我睡不着,总感觉有东西会进来。” “唉,你就是屁事多!”说完他转身去厨房做饭了,我一点也不觉得生气,甚至觉得这是一种宠幸。我猜他会帮我的,凭我们1年的室友情。

晚上临睡前,我像往常一样再三确认窗帘是否拉紧和门的反锁情况。正当我准备把反锁芯按下去的那一刻,背后突然有阵阴风吹过,我吓了一跳,扭头却发现背后什么都没有,一切如常。

‘如果反锁的话他们就进不来了,万一我在死前的一瞬间还有意识,还可以呼救!’我想象着他们破门而入,把我送去医院的景象,如果反锁的话他们如何进来呢?于是我决定放弃反锁,这样至少有机会求救。

今天头晕的情况好了一些,它就是这样反反复复,偶尔给你希望,再一脚把你踹进更深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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