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折颜的要求（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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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老人，烈山彦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阿修罗成人早，以绝对年龄来算，折颜其实还应该是个精壮汉子。可他花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还有常年过于恭谨而显得微驼的脊梁，都给人一种苍老的感觉。
直到现在，烈山彦还是无法把这个人和近来一切变化的幕后黑手联系在一起。这不仅因为他长期的低调神秘和这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还因为他居然真得想撮合他和翠羽在一起。
不管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这还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单纯为他个人事项操过心的人。甚至塞班对他的感情里，都必须考虑他的身世和他所要肩负的担子，多数时候是从大局出发。
烈山彦自问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可面对折颜，一时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可当他想到塞班，想到那些死去的人，一股怒意还是抑制不住。他冷冷的道：“你是想找我忏悔吗？只怕是晚了！”
折颜却是一脸平静的道：“忏悔？为什么？”
烈山彦一时气结，他有心细数折颜的罪状，可想到以他的无耻，说那些又有何用？竟是呆在了当场。
折颜忽然笑了，笑容里有说不出的疲惫。
“太初之矛归来，善尽树能量充足，今后再也不用活祭，每个阿修罗都有机会自然死去。龙晶的需求量至少下降了一半，大片的土地可以用来种植地肤了，不会再有那么多人饿死。”
“羽部完全退出了众相山，只在名义上统领，今后的阿修罗，就是自治状态了。无甘、塞班，甚至老师，他们追求的，现在没有实现吗？而为这一切付出的代价，只是几条微不足道的人命，在这次清洗中，所有被杀的加起来，也不到一次圣祭的数量。”
他静静望着烈山彦：“那么，我为什么要忏悔？”
烈山彦急火攻心，无论怎么想，都无法从折颜这番话中找出漏洞。可要他就此和折颜共情，那更是万万做不到。
折颜忽然叹了一口气：“你毕竟不是老师。如果是老师，他会说事情算你对，可手段我不喜欢，我不爽，那你也别想爽。然后他就会杀了我，但还是按我的路走下去。”
烈山彦怒道：“你觉得我不敢杀你？”
折颜道：“你当然敢，但你不会。你太讲道理，凡事不能说服自己，你就不会去做。你这种性格，当个将军都不合格，怎么能指望你来领导阿修罗？”
烈山彦怒视折颜，却忍不住有些心虚。一旁的翠羽截口道：“殿主，你来这里，不会是为了教训烈山彦吧。”
折颜看都没看翠羽一眼，平静的和烈山彦对视，缓缓道：“这么多天了，你还是没想出解救鬼方的办法吧。我可以帮你。”
烈山彦和翠羽面面相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折颜继续道：“我有一样东西，可以恢复你的功力，同时还能解决活骷髅的问题。”
烈山彦全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翠羽也不由惊住了，脱口而出：“不可能！”
折颜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缓缓走到了圣树台前，仔细看着台上的纹路，良久，才慢悠悠的道：“阿修罗本是须弥山的土着，看守苏质怛罗波姹罗神树的智慧果是我们祖上的职责。这一点，翠羽姑娘化身精卫后，想必已经知道了。”
“传说中服用智慧果，可以通天地大道。我可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但智慧果的功效几近圣迹，想来是不假的。妖族毁了众相山，智慧果就此绝迹，可他们不知道，阿修罗手中，一直存有一瓶用初代智慧果提炼的圣药，由阿修罗王代代相传，等到没了阿修罗王，这瓶圣药就由圣树殿殿主掌管。”
烈山彦顿时明白，他说的那样东西应该就是这圣药，他疑惑道：“我想殿主大人可能也不知道，现在的阿修罗，并非土着，真正的阿修罗，早就变成了那迦。阿修罗都不存在了，哪来什么代代相传的圣药！”
他被折颜处处拿捏，心中一直不舒服，总算抓住了一个机会，说到最后，已带上了讥诮的口吻。
折颜却是面色不变，回头看着他道：“哦？看来你已经去过那迦祖陵了。这倒省了我好些口舌。”
烈山彦彻底无语了，同时心里掠过了一丝恐惧。这不是能力差距的恐惧，而是完全未知造成的恐惧。
折颜又回过头去，抚摸着台上的纹理，“那迦的前身是阿修罗。我们也是阿修罗，而且是血统比他们更纯正的阿修罗。因为我们，才是阿修罗王的直系后裔。”
“你见过祖陵，就知道当时阿修罗已经进步到了什么程度。可随着生活的富足，实力的强大，越来越多的人不满足于继续困在众相山这小小的天地。尤其是法师们，觉得自己的种种创造，已经可以媲美妖族的神通，完全可以在妖界占据一席之地。”
翠羽冷哼了一声：“狂妄！”
烈山彦见过祖陵，也在幻境中见过须弥山之战。他知道那些所谓的强大，和真正的神通比起来，仍是不值一提。但听到翠羽的口气，还是微感不悦。刚刚成为锋影，怎么翠羽就开始不自觉的站在妖族立场了。
折颜轻笑：“当然是狂妄。法师们可不傻，当他们的造物始终无法突破众相山结界时，他们也知道了自己的狂妄。外面的世界没份了，就开始在自己家折腾。”
折颜终于停止了他对圣树台的探索，随意坐在了地下，直到这一刻，他那好像凝固在身上的恭谨才终于有了一丝放松。
“归顺妖族后，阿修罗王这个称号就不许再用了。但掌管阿修罗的，仍然是王的族裔。当时的首领，就是那位因陀罗，在七宝城里有他的殿宇。”
“法师们没法突破众相山的结界，迁怒于阿修罗的制度。他们认为是王的存在，阻碍了他们获取更多的资源。而将军们因为承平日久，没有了上升渠道，也开始对王产生不满。”
他忽然一拍额头，“真是老了，啰嗦起来就没完了。还是说正事。”
“总之是法师和将军们煽动暴民，把因陀罗王逼入了绝境。因陀罗王和妖族联手，释放出了罗刹。最后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因陀罗王率领族人在废墟上重建了众相山，他自己则不再担任王职，而是化身为第一任圣树殿殿主，这瓶圣药也就转入了圣树殿的手中。”
他不再啰嗦，烈山彦却还就想听他多啰嗦几句。虽然他的话解开了现在阿修罗起源之谜，可那不是烈山彦关心的。他想知道的是，因陀罗和妖族是怎么达成协议的，又是用什么办法绕过孔雀王和计都的双重限制，释放出罗刹的。
关于罗刹，了解的越多，他才越有可能破局！
折颜却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微笑道：“我所知道的，一部分来自圣树殿的传承，更多的，却是老师告诉我的。关于罗刹和妖族的部分，老师也语焉不详。这方面我帮不上你。”
他收起笑容，缓缓道：“我可以把圣药送给你。另外，我可以帮助画眉，组织起所有愿意援助鬼方的军队，尽最大的力量为他们提供粮草军械，和那迦接壤的任何一座关口，都可以向你们开放。必要的时候，我甚至可以直接派出圣树卫，协助你们对付那迦。”
他抬手制止了想插话的烈山彦：“最后，我手头还有一份天狐之髓。虽然我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但老师当年给我的时候说过，这和罗刹现身有直接的关系，我也可以给你，至于怎么使用，你自己想办法。”
他这番话让烈山彦和翠羽都惊呆了。翠羽急急冲上两步，情急之下都忘了自己额头的禁制，险些进入烈山彦身侧三尺，阵法强大的力量将烈山彦推了一个趔趄！
二人顾不得许多，异口同声的问道：“你想干什么？”
折颜的样子显得极为疲惫。“这当然不是无条件的。”
他看着烈山彦道：“想得到这些，你首先要证明一件事。召唤出善尽树的树灵。”
烈山彦习惯性的现出一脸茫然：“你说什么？”
折颜微微蹙眉：“收起你那份弱者的作派！你和狂章一样，总喜欢卖弄这些小聪明！自以为可以玩弄人心。凡成大事，靠的是权衡双方实力，尽力削弱对方，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最大。到了决胜时刻，靠的是孤注一掷的决心和勇气！装模作样毫无用处！”
这番话不像训斥，倒像是教育晚辈。烈山彦纵然心头不忿，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他有点讪讪的道：“那是神念交流，可不是什么召唤。我们交流你又看不到。”
折颜索性闭上双眼，不理会他。
烈山彦看了一眼翠羽，翠羽点点头，他只得无奈走到折颜身旁，面对圣树台，默默沟通老罗。
老罗的意志瞬间降临，可刚一接触到烈山彦的神识，就像受到了什么惊吓，潮水般退去，任烈山彦怎么呼唤，再也不肯现身。
烈山彦无奈的看向折颜，刚想说什么。却见折颜面露欣喜之色，从地上站起身，点头道：“果然如此，可以了。我来说下面的条件。”
他屈起一根手指：“死亡沙海中的暗河断流在即，就算不断流，那条小道也不足以支撑大军通过。你想救援鬼方，只有泽国这一条路。我的第二个条件，就是你带所有能带走的人进入泽国后，永远不许再返回阿修罗的领地。”
“至于是永留鬼方，还是在泽国生活，甚至被罗刹杀光都好，总之不许回头。”
烈山彦略一思忖，已大约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这是要在众相山排除一切异己？”
折颜道：“我可以坐视鬼方陷落，至于画眉的手下，杀光就是。现在这么做，应该是我的仁慈。”
烈山彦蹙眉道：“殿主大人，到这份上，您不妨实言相告。这不是您刚教育我的吗？”
折颜不由失笑：“你不是已经说了吗？排除异己。没有了生存上的压力，今后阿修罗必将迎来一个发展的高峰。因陀罗王的教训在前，我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不安定的因素。如果我真的杀光了所有反对者，眼下当然无事，可必然给后人埋下复仇和恐惧的种子。”
“更何况，我对你还是有信心的。如果你解决了罗刹劫潮，那么鬼方和那迦都会继续存在。任何政权想要长存，都需要有外敌的压迫。我不介意让你们成为阿修罗保持前进的动力。这个解释你可满意？”
烈山彦无言以对。他本来还想问问，折颜这么做，难道就没有一点是为他和狂章间的父子之情？可现在想来，这种问题，他自己都觉得幼稚，问的毫无意义。
翠羽却问道：“你那什么圣药，真的有用？”
折颜自怀中拿出一个玉瓶，微微耸肩道：“这圣药自远古传到现在，据说只有一位阿修罗王曾试图服用，结果只服下一滴，当即爆体而亡，后来就再没人敢尝试了，有没有用，我怎么知道。”
他扫了一眼想要暴怒的翠羽，急忙道：“精卫大人请稍安勿躁。我虽然不知道，但老师知道。烈山彦出生后，老师就告诉我，他是唯一可以承受圣药的人，至于为什么，我不知道，老师只是说圣药会给烈山彦带来无法想象的能力，但他并不希望你有这种能力。”
“所以，要不要服用，你自己选择。我真正给你的，其实还是武力和后勤上的帮助，圣药，只是附带罢了。”
烈山彦一摆手：“不必说了，我答应你就是！”他转头望向翠羽：“我们真没得选，怎么都要试一试。”
翠羽和他多年心意相通，又怎会不知道他的决定。只得轻叹一声，不再说话。
折颜点头道：“还有一个附送的，今日我得到急报，阿纱支和你那个婢女从鬼方城回来了。据说他们一行有上百人，就只跑出来他们两个。只是他们只肯和你说话，其他概不吐口，我已命人将他们送来你处了。”
烈山彦不由又惊又喜。惊的是他们走出死亡沙海，居然损失惨重，可见暗河虽未完全断流，却已是处处凶险，再无可能通过。喜的是有了计双灵，通过泽国又多了几分把握。
却听折颜又道：“既然你已答应。那么就剩最后一个条件了。我需要你全身一半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