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又见凌天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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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颜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沉默了半晌，他挺直了微微佝偻的腰身，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疲惫：“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句话？我毁了你的信仰，你的追求。间接害死了你的亲人，屠杀了你的战友。”
“然后就因为我几句话，几个建议，你又觉得，其实我这人也不错，也许有自己的苦衷？那我告诉你，或许真有，但那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他霍然转身，眼神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怒气：“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已经是计都！所有还在追求阿修罗之怒的族人，都把你当做他们的信仰和寄托！”
“我是你的敌人！作为一个领袖，在将敌人彻底打倒前，永远不要试图去理解和原谅他，因为你已经不是只代表自己，你没有那个权力和资格！”
“你或许需要妥协，但只能是为了利益或者保存实力，绝不是因为你个人的喜恶而妥协！你也会面临杀戮，但那只能是为了宣泄追随者的怨气和摧毁敌人的意志，绝不能因为你个人的仇恨而杀戮！”
他眼中的怒气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又是疲惫：“如果你做不到，那就找个地方，和翠羽安安稳稳的过上一年，然后终老一生。说起来，这也是不错的选择。”
他一口气说完这么一大段，也不理会烈山彦的反应，转身离开了圣树台。只从门外远远传来最后一句：“有机会的话，把这些也转告给狂章。”
折颜穿过了了两列恭谨施礼的解怨城司祭，头也不回的孤身走出了解怨城。
在解怨城外十余里的地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的横波，全身披挂，像一根标枪般站在路旁等着他。
横波看他走近，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完全变了，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嘶哑：“都做完了？”
折颜点点头：“已经拿到了。我也亲身感到了那东西的意志，这次应该没什么意外了。”
他顿了一下，仔细看了看横波毫无表情的脸，轻轻叹气道：“如果我有烈山彦的禀赋，或者你有折颜的天分，何至于会如此艰难。”
横波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父亲，你变得软弱了。保留太多人性，对你的融合可不是什么好事。”
折颜忽然笑了，“如果没有人性，我为什么要融合？融合了又能怎么样？横波，无论我们变成什么样，出发点都是人性啊。”
横波不再说话，父子二人肩并肩，徒步走向远处，只留下清冷的血月和越来越冷冽的寒风。
烈山彦身形暴射，在一瞬间就绕到了拔腿飞奔向外的小白身前。小白收势不及，眼看就要撞到他身上。他脚下忽然轻轻一顿，地面一股巨力向上冲起，把小白庞大的身躯震的向一侧倒去！
他不等小白倒地，左手一伸，已抓住了他的独角，微一用力，就将他硬生生拖到了身前，嘴里喝斥道：“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讲义气的家伙！再敢跑我真不客气了啊。”
小白在他的手上，毫无挣扎之力，只好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他，眼里全是哀求之色。
烈山彦放缓了语气，一边用右手抚上他的翅膀，一边道：“你这又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去救你兄弟。你也不想看着他被那些怪物生吞活剥了吧。”
小白眼里露出挣扎之色，良久才哼了两声。烈山彦“呸”了一口：“你牺牲个屁。不就疼一下吗？疼完你可就是妖兽里的王者了！别的不说，你想想，以后就连寂灭心钟都不能影响你的神智，这是多大的造化！”
小白不再挣扎，但又哼了两声，明显是有些不服气。烈山彦大怒，一脚踢在他身上：“你真说得出口！这种事情，你个当哥哥的不干，好意思让你妹妹一个女孩子遭这份罪！小白，你这种思想很危险，要是在我老家，你铁定让一种叫女拳的生物整的你生不如死！”
不等小白反驳，他的右手忽然寒光微闪，一柄长矛的虚影凭空出现，他倒持长矛，矛锋轻轻一划，已将小白的双翼齐根削下！不等鲜血流出，矛锋闪电般一挑，已从伤口处将一块横骨硬生生的剜了出来！
小白痛极，张口欲喊，却痛到连声音都无法发出。他想挣扎，全身的力气却在瞬间全部失去，丝毫无法动弹！直到这时，鲜血才从他伤口处喷涌而出！
烈山彦松开抓住他长角的左手，向他伤口处虚虚一按，鲜血顿缓，并开始向小白体内倒流。烈山彦右手一抬，长矛的虚影在自己心口处一刺，一道鲜血喷出，和小白的血融在一起，全部灌回到小白体内！
心血喷出，以烈山彦现在的实力，也不免神情委顿。他手中长矛虚影消失，口中低喝：“忍着！按我刚才教你的运功！”
他一边双手按住小白的伤口，帮他稳定伤势，一边默运玄功，恢复自己的精力体力。
良久，他才收起双手，缓缓站直身体。小白的伤口已神奇的愈合，原来双翼的位置，生出了两个小小的突起。而小白则是汗水流了一地，终于晕了过去。
他伸手探了探小白的鼻息，这才松了口气，喃喃道：“便宜你小子了，我的心血金贵着呢，你以为谁都能有啊！”
这是他通过解析世界之种得到的办法，一来可以帮助小白极大缩短进化的时间，二来得到他心血交融后，小白也带上了一缕世界之种的气息，虽然没什么大用，可也能让夜叉对他的气息生出顾忌。
初次施展，其实他也没有十足把握，看到小白无恙，这才松了口气。在心中道：“出来吧，别躲着了。”
服下圣药，初步解读世界之种后，他的力量并没有什么飞跃。除了获取大量知识外，真正有用的是两条，一是破灭玄铁的磨剑速度加快，现在已能短暂幻化虚影。再就是他的灵觉有了极大提高。
这种提高不是感应度的提高，而是从规则上的提高。就像是捉迷藏，以往找人，靠的是五感。而现在，他的识海会在第一反应里划定出所有可能藏人的区域，在一瞬间定点搜索。
用他在二十一世纪看过的小说里的话，起码在众相山，他具备了一定的“前知”甚至“全知”的能力。所以他早就发现老罗一直偷偷躲在了一边。
老罗的声音在他心底讪讪的响起：“我就是不大喜欢见外人。”
烈山彦冷冷回道：“你知道我服下了圣药，还装模作样干什么？你这种做派，莫非也是和烈山秀学的？”
开始解析世界之种时，他就发现了这个事实。善尽树和苏质怛罗波姹罗一样，本身即是规则的一部分，身为规则，绝不可能产生自我意识。那么老罗的来历就肯定有问题。
在规则中剥离出一缕自我意识，这可是一门专有技术，不但需要独门绝活，还需要高过规则的先天灵物。虽然世界之种信息语焉不详，可烈山彦不用脑子都能猜出，能满足这条件的，众相山也只有烈山秀了。和之前盲猜诈折颜不同，这次的猜测是有事实依据的。
老罗果然沉默了。半晌才用严肃的口吻道：“圣药在你身上会有这么大效果？我诞生时也用过一些圣药，却未有这般奇效。”
烈山彦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说说吧，烈山秀创造你到底想干什么？”
老罗用无奈的声音道：“换个问题。你这个问题我怎么会知道，就连我现在的意识，都是在接触到你身上的世界之种气息后才全面觉醒的。”
想到初遇老罗时，他那种幼儿声音，烈山彦不由信了几分。看来想从自己这个便宜老爹身上，找到解决罗刹问题的线索，还真得不容易。
他在世界之种里看到的烈山秀的片段，并不是烈山秀主动留下的，而是烈山秀在转移世界之种时，心中最深的执念无意识的投射，并没有实际的意义。
但这至少让烈山彦知道了一件事，自己这个便宜老爹，对自己并不是想象中那么无情，自己是他最深的执念之一。
另一个执念却不会是陆吾的背叛，而是那个身披五色光芒的男人。烈山彦综合自己得到的所有信息，那个男人很可能就是莫呼洛迦口中的陛下，波旬！他和烈山秀是什么关系，自己一无所知。但肯定关系匪浅。
从这一点上推断，重明和陆吾曾提到过，如果自己被杀，那个什么稷墟肯定会大肆报复。那么稷墟，很有可能就是这位波旬陛下的臣属，他们有没有可能帮上自己呢？
他不知道，所以传念翠羽，让她尽量打听稷墟的消息。但他没敢透露波旬的消息，因为他隐隐觉得，这个名字，好像是妖族的忌讳！
他收回思绪，对老罗道：“那你到底知道多少？”
“知道的基本都告诉你了，主要就是那些历史。还有就是烈山秀创造我的时候，用了一小片世界之种。这也是你之前一直不能完全打开世界之种的原因，圣药的作用，其实是用在了世界之种的自身滋补上。不然的话，你服下圣药，力量会有大幅度的提高。”
这烈山彦倒不在乎。世界之种滋补完整，让他得以阅读天地规则，带来的好处远胜力量的提高，特别是前知的能力，在实战中可比力量重要多了。
他对老罗道：“你还是不老实啊。见了折颜，你为什么要躲？”
老罗辩解道：“不是我不说，是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对我的巨大威胁，他明明很弱，可就是给我很危险的感觉。”
老罗岔开话题道：“你刚才对那头妖兽的做法，很激进，虽然短时间内让他得到了进化，可也彻底断绝了他向圣兽的进化之路。”
烈山彦笑道：“不这么做，他恐怕连眼下这关都过不去，谈什么圣兽。总不能为了将来虚无缥缈的目标，放弃眼前自己珍惜的一切。”
老罗忽然明白了什么：“你，你是想--”
烈山彦仰天大笑：“当然，不然喊你出来干什么！我可以帮小白，却没法帮自己。烈山秀用那种法子造就了你，你必然知道该怎么做，帮我一把。”
老罗的声音有些犹豫：“你认真的？一旦用了这法子，你的实力就永远到不了至高境界了。而且，对你现在实力的提高，其实并不是太大。”
烈山彦微笑道：“我当然知道。所以，这个法子要改一下。”他伸出右章，“这次的主要目标不是我，是它！”
掌心的破灭玄铁再次射出长矛虚影，虽然只是一道虚影，仍然隐隐有了碎裂万物的凛然之气。
老罗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这是什么东西！太可怕了！我可没能力让它产生神智！”
烈山彦道：“你不用管它是什么。这次施法，也不是要让它诞生神智。我要的是把我的神智和它完全融合！”
一个月后，贺拔城外。
烈山彦骑在小白身上，默默眺望着凌天关的方向。尽管还隔着不近的距离，但已经可以隐隐看到远处招展的计都旗和成片的营盘。
画眉的十万大军已经到了。
烈山彦的身后，是整整一万人的魔魇骑。这是他这一个月从各部征集的勇士。这些人没有听从画眉的号召，却心甘情愿的为他这个计都效力。
各部首领虽然不是很情愿，但计都的面子不能不给。烈山彦也不过分，从每个部族中带走的人都不多，他们也乐得大方。
带领这一万魔魇骑的，是米汗。
他还是脱离了圣树殿，只带了十名狂章的兄弟，一路找到了烈山彦。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两头诸怀兽，和它们身上如山的粮草。
米汗说，这些都是横波送的。
诸怀是一种足有十丈高的巨兽，头生四角，鼻息如雷，一双大眼顾盼间竟有几分灵气。它全身长近二十丈，身侧密密麻麻挂满了藤筐，里面可不是草饼，而是七宝城精心制作的行军粮。
小白已经完全恢复了精神。他现在又重新生出了双翼，看上去和原来好像没什么不同。但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双翼现在已经可以完全展动，而且偶一展动间，翅间隐有云气流转！
而他的长角一侧，又探出了一根短角，虽然不长，但角身上缭绕着微弱的电光。他的腹下，也又生出了两只短足，只是还没有长到可以踏地的程度。
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完全进化，成为可以离地飞翔的百解兽！
烈山彦招呼了一下，率先向凌天关而去，米汗催动大军，驱赶着诸怀兽跟在后面。
走出十数里，远远地，一队骑士迎面奔来。跑在前面的，正是画眉和计双灵，而比她们还快的，是阿纱支！
烈山彦拍拍小白的脑袋，停在原地，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