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圣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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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喝下圣药前，烈山彦已经考虑了无数种情况。
他想过会有极度痛苦的过程，然后身体会得到天翻地覆的改造。
他想过会有异象出现，自己的精神力得到飞跃式的增长。
他甚至想过这其实只是个传说，自己服下后发现一无所获。
可事实不是他想的任何一种情况。
圣药入口后，就像一滴水落入干涸的沙地，瞬间就被吸入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眼前翠羽担心的面孔在逐渐远去，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当再次清醒时，他出现在了圣树殿后的山谷中！
映入眼帘的，是上百名上位妖族！在他们的身后，那个熟悉的圆环正翻滚着灰雾，汹涌如潮！
一个高大的身影跨上一步，把他挡在了身后。
那人背对着他，看不见面孔，只觉得那人的背影如同雄壮的高山，让烈山彦瞬间有了强烈的安全感。
那些上位妖族的样子很愤怒，七嘴八舌的吼着些什么，可四周连一丁点声音都没有，烈山彦只看见他们张嘴，却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他只是觉得自己心里很愤怒，好像还有一些，懊悔？
他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想不起自己是谁，也记不起自己干了什么，甚至连姓名都想不起来。他明明觉得自己应该知道，可脑子里就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有些烦躁，回头看去，意外的发现，陆吾正站在他的身后。陆吾手里拿着一根棍子，脸上有些不安的神色。
烈山彦觉得那棍子很眼熟，而且他觉得，那棍子应该是一支长矛。对，是太初之矛。矛尖的失去，应该和自己有一些关系，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有关系，却又是一片茫然。
他再扭头时，那个高大的男人已经动了，他风一样冲入那些上位妖族中间，身上有五色的光芒闪起，凡被光芒刷到的妖族，无不趔趄后退。他并没有下杀手，只是随手应付，一直向圆环的方向走去。
眼看那男子已经走到了圆环的附近，烈山彦的心中忽然涌起强烈的警兆，他张口大喊，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身形不受控制的向前飞出，一道磅礴的剑气划破长空，瞬间就击伤了数名上位妖族！
无数信息从烈山彦心头涌出，这就是道剑！这就是裂天剑诀！剑气完全不受众相山规则的限制，化作一道白光，在空中纵横往复。
那剑气并不锐利，但变幻无方，每接触到一个妖族，几乎同步就反馈回对方的功法信息，并做出相应的变化，忽而如风，忽而如火。那些上位妖族的抵抗却似并不激烈，纷纷被他逼退。
然而已经晚了。
圆环中灰雾升腾，一口大钟破雾而出，重重撞上那男子的五色光芒！
那男子身上的五色光芒骤然暴涨，将那口大钟抵住，再不能前进分毫！
就在这时，圆环中灰雾再次升腾而起，五条人影从里面电射而出。那是五名上位妖族老人，老到几乎看不出一丝的活气。可他们的身手依然矫健，飞临到大钟上空，各出一掌，顶在大钟之上，一道肉眼可见的声波从大钟上涌出，如密密麻麻的绳索，将那名高大男子牢牢绑缚起来。
寂灭心钟！烈山彦的心中毫无来由的涌上了这个名字！
高大男子的五色光芒瞬间黯淡。看得出他在极力抗衡，那五名老者的嘴角溢出了淡褐色的血液。但他们丝毫不退，而是死死靠在大钟壁上，干瘪的身体竟似在慢慢融化，要融进大钟之内。
高大男子身侧的空间开始扭曲，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着。
烈山彦疯了一样的要冲过去，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这男子是谁，可心中就是有一种信念，他要冲过去，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要把那男子从寂灭心钟下拉出来！
可寂灭心钟一出，众相山天地规则的压制力立刻大为减弱。那些上位妖族恢复了自己的神通或法力，烈山彦的裂天剑顿时滞涩难行，不但没能冲过去，就连自身也陷入到险境中。
眼见那男子身侧的空间不断崩塌，他的五色光芒只剩最后薄薄的一层，还在苦苦抗衡寂灭心钟的压力。烈山彦的心底涌上强烈的懊恼，为什么要修炼道剑？如果选了杀剑，怎么会落入这种境界？
不！还有办法！
大师姐说过，还有那一招，粉碎世界之种，自毁道基，以身为剑，施展杀剑式！
可大师姐是谁？世界之种又是什么？
烈山彦的心中还是一片恍惚，可身体已做出了反应。剑气刹那间回到他自己的体内，自识海起，连斩十二重楼，他的身体忽然化作了一道凛冽的剑锋，只一划，他正面的十几名上位妖族就已全数倒地。
只有一刻时间！
他飞速掠过一地的尸体，向那男子扑去。他的身体现在已成先天利器，不敢接触那男子，而是直刺寂灭心钟！
身化杀剑，世界之种的层级远在寂灭心钟之上，就算仓促之下发挥不出十分之一的功效，至少也可和心钟拼个两败俱伤！
然而下一刻，一截矛杆无声无息的穿透了他的后背，从他胸前探出！他全身一滞，所有的力量就如秋风般散去。下一刻，那高大男子身上的最后五色光也被空间吞没，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原地。
寂灭心钟重重摔落在地，本来附在钟壁上的五名老者已变成了五张人皮，没等落地，就片片碎裂在空中。
他没有回头。在以身为剑的时刻，还能刺穿自己的，只有太初之矛了。出手的只能是陆吾！
太初之矛从他体内抽出。陆吾这一矛极有分寸，避开了他的心脉。事实上，刚才他自毁道基，以身为剑，剑气一发，本来再无生机。可陆吾这太初之矛一击，矛身的本源力量和他体内的世界之种一致，反倒是保住了他一条命，只是自此成了一个废人。
可陆吾出手时，是不知道这些的。
烈山彦觉得心里有说不出的痛苦和萧瑟，但又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转过身，低下头，没有去看陆吾的脸，而是拖着重伤的身体，一步步向通道处走去。那些上位妖族想冲上来，他看见陆吾脚下移动，去挡住了那些人。可那，与他无关了。
眼前一阵模糊。他又出现在一间大屋的中央，手中抱着一个婴儿。那婴儿五官清秀，但目光呆滞，不哭也不笑。
他忽然听见自己在说话，“孩子，不要害怕，世界之种驱散了你的灵魂，但我会给你找回来。你母亲已经去了，爹也不知道还能守护你多久，但你既然承继了世界之种，自然就会有不平凡的人生。按咱们人族的规矩，我得给你起个名字，看你长得这么俊秀，像足了你老子我，就叫你彦吧。”
彦！烈山彦！
就如一柄重锤击下，烈山彦的所有意识瞬间回到了自己的体内！
圣药渗入了他每一个细胞，渗透的刹那，就像在他体内打开了无数道大门，数不清的信息从门内涌出。
这次涌出的信息不再像以前，片段式的出现，或是一闪即逝，而是永恒有序的烙印在他的身体内。
不是识海，而是身体。
他的身体现在就像一台无比庞大的数据终端，储存了海量的信息。唯一的缺陷，是他的识海还不够强大，无法消化这些知识。
但仅仅当下能消化的，已经够多了。
所谓的金果，是被称为世界之种的圣物，整个宇内只有两枚，一枚演化成了现在的宇宙，而另一枚，则是不知通过什么途径，种在了烈山秀的体内，最终又被他转移到了烈山彦的体内。
世界之种在宇宙中演化亿万世界，须弥山、妖界、人界、甚至神界都是这些世界之一。两枚世界之种一体同源，每一个世界的规则都会同步映照在另一枚世界之种上。
从某种角度上说，烈山彦的体内，蕴藏着整个宇宙，即使保守的说，也是蕴藏着宇宙的备份。
只是这种无法想象的信息量，根本不是烈山彦的力量所能使用的。烈山彦怀疑，怕是只有当现有宇宙毁灭时，产生的巨大能量，才能完全释放世界之种的信息，再复制出一个新的宇宙。
世界之种的存在，已经超越了烈山彦最大胆的想象。这样的存在，怎么可能种在一个人的身上？而且从烈山秀的做法上看，他甚至还能将其转移到自己身上！
这种转移明显有着巨大的副作用，烈山彦刚诞生的灵魂根本无法承受，被驱散到了其他小世界，三岁之前，他就是一具世界之种的容器而已。直到他三岁时，烈山秀死前召唤了计无伤，从其他小世界找回了烈山彦的灵魂。
所以自己不是重生，也不是转世，只不过像是做了一个三年长梦，在梦里游历了其他世界而已。
世界之种包含一切法则，烈山彦就像个图书管理员，虽然不能掌握这些法则，却可以学习和观摩，只不过这信息量过大，需要无比漫长的时间罢了。
如果不是圣药，那穷他一生之力，甚至都无法让世界之种的信息具现化。苏质怛罗波姹罗之种，本身就是世界之种的一部分，圣药是用他的原初之液提炼而成，其他人服下，或许可以强身健体，提高智慧，更大的可能，是被瞬间涌来的信息量爆体。
而对于烈山彦，圣药就是一枚打开宝库的钥匙。虽然以他现在的能力，世界之种的信息如同天书般晦涩难解，可即使一鳞片爪能理解的信息，已经让他喜出望外。
“阿彦！阿彦！”耳边传来翠羽焦急的呼唤。
烈山彦睁开双眼，对翠羽微微一笑，刹那间，他已洞悉了刀魂的禁制，虽然无法破解，但足以使他的思感抓住其中一点漏洞，将简单的思绪传入翠羽的识海：“我很好，你先不要说话。”
翠羽的眼中同时涌上惊喜和诧异的神情。
烈山彦望向折颜：“殿主大人，多谢你的圣药了。不过我还想多要一样东西，天狐之香。”
看他服下圣药，居然毫发无伤，片刻工夫就能言谈自若，折颜眼中也不由露出惊诧之意。听到烈山彦的话，他摇摇头道：“天狐之香虽然不是什么太稀奇之物，也不是阿修罗所能有的，我这里没有。”
他看看烈山彦，犹豫了一下道：“据我所知，毕方大人作为妖将之首，曾经蒙赐了一副天狐之香。如果狂章在的话，倒可以让他去离恨天讨要，可现在--”
烈山彦蹙眉低头，思忖了片刻，把目光转向了翠羽。
他二人自有默契，翠羽见他望来，开口道：“我可以去一趟离恨天，不过我和毕方将军没有那么好的交情，不知道能不能讨到。”
折颜插口道：“如果精卫大人愿意去，那就更没问题了。王女殿下曾经答应过司晨部，锋影在正式执掌斩青锋前，会为司晨部护法，大人在司晨部的面子可大了。”
“大人此去，即使毕方大人不肯送出天狐之香，大人也尽可直接开口向司晨部索要。他们现在还没有完全撤离离恨天。”
见他忽然这么热情，烈山彦反倒有点不大适应。折颜轻叹一声：“希望你还是能把鬼方救下来吧。再不争气，毕竟也是亲生骨肉。”
他说的情真意切，不过他的话，烈山彦可是一个字都不敢信。尤其是解读了世界之种内关于众相山的部分法则后，烈山彦对折颜用他的血想做之事，有了更多的猜测，更加觉得折颜深不可测。
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对翠羽道：“那就有劳你跑一趟了，拿到之后，你直接去凌天关，我会安排人在那里接应你。你找毕方的时候，不妨告诉他，狂章现在身陷鬼方城，危在旦夕。我要天狐之香，有可能可以救出他的性命。”
他口中说着，心中暗暗传音：“尽力帮我打听稷墟是什么。”
翠羽嘴上应着，心中也想对烈山彦传信，可被刀魂所阻，却是做不到。只得深深看了烈山彦一眼：“阿彦，我去了，你自己一定小心！”
看到翠羽离开。烈山彦转身对折颜道：“殿主大人，那就有劳你，将阿纱支和我的侍女一并送到凌天关。顺便请你告诉画眉，我会在凌天关与她会合。”
折颜默然点头，又道：“画眉让我把小白交给你，现在就在外面。”
烈山彦一喜：“来的正好。”
他见折颜向外走去，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道：“殿主大人，你想做的事情，只怕凶险极大，成功的可能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