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灭一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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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山彦曾经看过一部叫《汤勺杀人狂》的短片。
里面那个叫杰克的男人，在十二年的时间里，无时无刻都在被一个杀手追杀。杀手的武器只是一只小小的汤勺，攻击的唯一方式就是在他身上不断的轻轻敲打。
杰克想过无数的办法反抗。他在世界各地逃避，却始终无法摆脱对方的如影随形。他试过刀枪，试过电锯，甚至连迫击炮都用上了，有好几次他都以为成功了，可下一刻，那只勺子又会轻轻敲在他的身上。
整整十二年，他从繁华的都市逃到了荒芜的沙漠，早已是遍体鳞伤，可没有一处伤能影响到他的生命。
让他走向绝路的，是那种无处不在，永无止境的折磨。完全看不到尽头，完全没有任何的希望。
在短片的结尾，杰克以为自己即将死去的刹那，勺子忽然断裂了。
就当他认为这种折磨终于结束的时候。杀人狂缓缓解开了衣服，在衣服的内衬上，密密麻麻放满了勺子！
烈山彦强烈怀疑这个杀人狂就是活骷髅变的。
他们的攻击力在如今的烈山彦眼里，已经殊不足道。甚至就算他站在那里让他们砍，他们也未必砍得动。
可这玩意儿是真烦啊。
在鬼方城的时候还好，地域广大，友军众多，他想打就打，想撤就撤，还没有这种感觉。
到了山谷里，光是这满坑满谷的架势，就能逼死密集恐惧症患者了。不过两刻时间，烈山彦就有了不胜其扰的念头。
阿修罗们如果被罗刹灭绝了，他们的痛苦也就解脱了。可从某种程度上，做为计都的烈山彦，和这些怪物是共生的。也就是说他无法干掉对方，对方也干不掉他。
这才真叫不死，不休。掌握世界之种后，烈山彦初步勘破罗刹之密，也曾有过一瞬间的绝望，甚至万分理解上任计都最后的选择。
还好他有翠羽。
罗刹出现的规则，是由孔雀王和计都共同制定的。罗刹的肉身、战力和不死属性本质上是一体的，密不可分。理论上，如果没有超越孔雀王和计都的力量，就没法打破这种规则。
可构成这个规则的基础，并不是孔雀王和计都本身，而只是他们力量的寄体。
代表孔雀王的，是六件圣器，代表计都的，则是三弯血月！
斩青锋也是圣器，翠羽体内有斩青锋的刀魂！
烈山彦的主意，就是在善尽树的核心领域，由翠羽施展斩青锋，引起其他圣器的共鸣，在短时间内切断善尽树和血月的联系。
单靠翠羽是做不到的。可加上烈山彦这个计都，特别是在这个血月之力影响最弱的区域，二者如果能够完美配合，完全可以在极短时间内做到这一点。
当恢复心灵沟通后，完美配合已不是问题。
剩下的问题，就是要在这短时间内，一举击杀进入山谷的所有活骷髅，让他们的能量回归善尽树，无法再生。
烈山彦要操纵血月之力。所以最初的想法是尽可能集合他麾下的高手，一起穿过圆环进入山谷，加上祖陵的装备，能干掉多少算多少。
不过破灭玄铁磨剑已成，杀剑成形后。这个计划就用不到了。
在山谷这个地形里，杀剑全力一击，效果远胜其他人出手！
唯一的遗憾，就是他联系不上老罗了。
做为树灵，如果再有老罗的配合，能引到山谷歼灭的活骷髅可不止现在这些。
他担心的是，他始终搞不懂折颜和横波到底想做什么，会不会节外生枝。
那毕竟是之后的事情，先顾好眼下吧。在这个地方，他相信折颜和横波也不会做大动作，毕竟还有陆吾在这里。烈山彦是个光脚的，那二位可是穿着鞋呢，在妖族杀神眼皮子地下玩的太过火，可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在和翠羽的心灵连接刹那，虽然没有收到她的回复，烈山彦心中还是瞬间闪过了二人之前无数次配合的场景，不由涌上一股暖意。
以二人的默契，他根本无需接到翠羽的回复。在发出信息的同时，他的身体就像失去了重量，飘向半空。
紫气一分为二，大部分冲天而上，将来自血月的力量完全倒灌回去！另一部分则是运起杀剑诀，只是推动，其余则完全依靠破灭玄铁自身之力。长矛自半空而落，速度不快，却释放出无可匹敌的威压，将所有活骷髅笼罩其中！
“嘛！”一个清脆的声音同步响起，充斥了整个山谷。空气都仿佛在这一刻颤动了一下！
淡青色的刀影如同闸门，将活骷髅所在的空间，变成了一处与众相山完全隔离的领域！
活骷髅和夜叉忽然停止了一切动作，就像定格了一般。
这就是规则的限制。无论他们有多难缠，都只能是在众相山，在有阿修罗生气存在的地方发威。离开这个环境，他们就是泥塑木雕。
不受影响的，只有破灭玄铁和杀剑诀。
二者都是远超这个世界等级的存在。虽然现在无人掌控，可在这个空间里，也无需掌控，只需要长矛凭自身杀意落下就足够了。
来自宇宙诞生时的破灭气息笼罩了这片空间。长矛还未完全落下，大片的活骷髅就开始散做黑雾！
烈山彦的推算准确无误。
在切断空间联系的同时，他也等于切断了和破灭玄铁间的联系。唯有如此，才能让破灭玄铁释放出最原初的破灭之意！
这把玩的有点大，他等于在这短时间内，献祭了自己一条命！
要不是有计都之力的加持，他还真不敢这么玩。饶是如此，这一下完成，也会给他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除了长时间的虚弱，他和破灭玄铁也都会形成不可逆的毁坏，实力至少永恒削弱一成。
如果计无伤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跳脚痛骂。用自损道基为代价，居然就为了这种微不足道的成就？
除了翠羽，只怕无人理解，在烈山彦的心里，道基这种东西，才是真正微不足道的存在！
转眼之间，山谷中除了破灭玄铁，就只剩下凝而不散的大团黑雾。
长矛斜插入地面，矛身上却开始发出越来越强的死意。
感应不到宿主的存在，破灭玄铁会回到原初状态。那一刻发散出的破灭气息，只怕连善尽树都扛不住。
也就在此时，烈山彦已经缓缓落到地面，瘫倒在离翠羽不远的地方。
二人一击之后，都再没有半点力气，连心灵沟通都做不到，可对望的眼眸中，都充满了欣喜。
山谷又重新回到善尽树的掌控。破灭玄铁重新感应到烈山彦的存在，化作一道流光，回到他的手中。
血月之力疯狂倒灌而回，开始一点点补充烈山彦的体力。
下一刻，他的瞳孔忽然紧缩！
原本应该散做无数烟尘，回归善尽树本体的黑雾，并没有如烈山彦预料。而是分成了两股，一股极细，如烟气般射入烈山彦体内。和血月之力一融，立刻同化为能量，也算不无小补。
绝大多数的黑雾却是向着山壁涌去，就像被什么东西吸着，全数没入山璧之内。
这绝不是正常的回归，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烈山彦不用推算。因为他在同一时间，就感应到了树灵的存在！
是树灵，不是老罗！
原本的灵动气息，现在已如大海般深不可测。
那是折颜的气息！
黑雾没入的地方，逐渐显露出一个高大的人影。在吸收了黑雾后，他的身上迅速出现了无数细密的鳞片，紧接着就变成了一副黑色的铠甲，将他从头到脚，完全包裹在内！只有一双完全没有感情的双眸，透过面甲，冷冷投在烈山彦身上！
只是一眼，那人影就又没入山壁，消失不见。
烈山彦认得那双眼睛。那是横波！
早在烈山彦上次回七宝城的时候，他感应到那诡异的飘雪，就对折颜的行为产生了强烈的不安。
这期间，他甚至不止一次，冒着被抽干的风险，启动世界之种进行推算。得到他的鲜血，折颜确实有很大几率可以影响老罗，进而部分操控善尽树的力量。
当知道自己和横波的血脉关系后，他进一步想到，合他们父子之力，甚至可以做到和老罗临时融合。但也仅此而已，老罗虽然是烈山秀创造，可就算烈山彦自己，也做不到完全融合。
老罗的诞生，是烈山秀用了师门的秘法，里面除了涉及到血脉规则，还有灵魂规则。
没有两个灵魂可以完美融合，更不存在完全吞噬。新诞生的灵魂，主意识也必然是全新的，最多保留一部分过去的记忆。
这是本宇宙的规则，根本不可能改变。
可眼前的一切，颠覆了他的认知！
折颜不但融合了老罗，而且不是临时融合，而是完全主导了新的灵魂。融合后的折颜，不仅动用善尽树的权限操控了罗刹的能量，而且按自主意志，让这些能量进入了横波的身体！
在多次的推算中，烈山彦当然知道横波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一个完全脱离善尽树控制的苏波那！在力量上无限接近盟约中的终极罗刹形态，而在意识层级上，甚至还要高过终极罗刹！
现在还能庆幸的是，折颜既然融合了老罗，那必然用了他的血。那些血没有进入横波体内，做为独立于善尽树的存在，那这个苏波那终究还是缺了计都的再生之力。
无论多强大的对手，只要还能被消灭，那就不至于绝望。
本来只引入了三分之一的活骷髅，烈山彦还有些惋惜。可现在这种惋惜却成了庆幸。如果来的再多一些，横波的力量会变得更加强大。更麻烦的是，到现在为止，他仍然不明白，折颜和横波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原先的计划还能继续执行吗？折颜融合老罗，善尽树根须所在，他都有能力做出干涉。就算下面用剧毒刺棘消灭了剩下的活骷髅，鬼才知道他能不能把那些能量也转移给横波！
烈山彦的目光无意识的扫过翠羽。她刚才那一击，强行动用了斩青锋第二层的力量，现在已完全脱力。好在也只是脱力，正用担心的目光望着烈山彦。
不对！不可能完美融合！
如果折颜真有完美融合的力量，那别说妖族不会坐视，就连计无伤的师门怕都要派人来了，根本不可能有人可以违背宇宙规则！
折颜的声音忽然在山谷中响起：“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看起来，你好像很惊讶于我现在的状态。”
烈山彦心头剧震，脱口而出：“你居然真能保持完整神智？！”
折颜似乎愣了一下，低声重复了一遍：“完整神智？对，这才是我的完整神智。你之前见到的我，只不过是一个记忆载体罢了。”
烈山彦和翠羽对视了一眼，都感到无比的迷惘。这一刻的折颜，给他的感觉和之前的折颜并无二致，却又说不出哪里，似乎有什么不同。
折颜的声音里忽然带了笑意：“你不用紧张。我对你并无恶意，甚至可以说，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想给阿修罗一个未来。一个光明的未来。”
烈山彦忍不住道：“你不可能保持完整神智占据老罗的灵魂。别怪我没提醒你，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如果真做到了，别说阿修罗光明的未来，就连众相山都有可能遭受灭顶之灾！”
折颜的声音更加愉快：“我知道。老师当年也是这么说的。他的原话是，我要能做到那么逆天的事情，第一件事就是回去拆了大师姐的房子。哈哈哈！”
看着这个无比人性化的折颜，烈山彦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折颜的笑声渐渐平息：“当然没有人可以做到灵魂的完美融合，我这也不是融合，只是回归而已。”
“你之前见到的折颜，只是一具承载了记忆的躯壳。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只是十四年前记忆的重复而已。我的灵魂，从来都存在于树灵当中，一路在蛰伏中成长学习，直到你体内的规则力量补齐，将我唤醒那一刻为止。”
烈山彦不屑道：“你这就是鬼话！烈山秀再厉害，也不可能用你的灵魂创造出老罗后，还能有剩余能量保存神智！事实上，当他创造出老罗的时候，你的所有神智和记忆就应该被彻底清空了！”
折颜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欣慰：“你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了吗？真好。”
他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这本来就是我要告诉你的。你是这世上最有资格知道这件事的人。”
“你口中的老罗，本来就是用我的灵魂做为主意识，但载体，却不是我的灵魂，而是我的双胞胎妹妹，你的亲生母亲，青萝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