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挥刀问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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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颜和翠羽都被他这句话问的愣住了，现场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折颜的声音才又缓缓响起：“你本来不是就要离开众相山的吗？”
烈山彦的目光投向翠羽，充满了痛苦与挣扎。
“虽然你已经是善尽树之灵，可鬼方与泽国依然是你无法触及的地方。所以你知道我想离开众相山，应该是觉得我会和翠羽一起逃离。”
“我有很多理由要离开众相山，但那肯定不是你的理由。你给我说了这么多，也不全是为了亲情。你自己也说了，我不是做大事的人，你才是。一个做大事的人，怎么会把亲情放在前面？”
“翠羽说的不对，你不是用阴谋，你是在用阳谋。拥有计都之力的苏波那确实是无敌的存在，但你我都知道，除了杀死大哥，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制约他。那就是我离开众相山。”
“没有我吸引血月之力，大哥也就失去了不死之身。即使没有我在，狂章他们也足以应对，或许会处于下风，但绝不至于溃败。”
“你想做的，就是要逼我离开众相山。为什么？”
折颜叹了口气，“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我的理由你也未必接受。但那无所谓，重要的是，你没有选择。”
烈山彦没有说话，只是狠狠盯着折颜。
折颜无奈，再次开口：“如果翠羽还是天女，我会衷心祝福你们。但她是锋影，妖族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失去精卫。”
“你要是坚持带她一起走，必然会面对无尽的追杀。你并不真正了解妖族的可怕。直到现在，你还以为重明殿下就是妖族的顶级战力。事实上，妖族的真正实力，从来都是在水面之下的。”
“抛开实力不谈，翠羽额上的法阵，经过斩青锋的加持，根本就无法除去。那就如暗夜中的灯塔，无论你们身处何地，都会被轻易发现。到时候你又将如何？”
烈山彦望向翠羽，从她眼中看到的，是和自己同样的坚定。
他淡然道：“那就死在一起好了。”
折颜怒道：“你有资格说这个死字吗？你的命，是你父母的命换来的，是我的魂魄换来的。更不要说，这些年为了掩护你的存在，须弥会上下，牺牲了多少战士！”
“就连塞班，也是因你而死！你有什么资格说起这个死字！”
烈山彦哑口无言，半晌才道：“消灭了活骷髅，一切都将按你的计划行事，将来如何，别说我，就连你也预测不到。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死活无碍大局。”
折颜的声音在山谷中轰然回荡：“老师拼着神魂俱消，才造就了你，就是为了让你消灭这些活骷髅？就算我建立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帝国，那有如何？没有神通的阿修罗，始终不过是妖族砧板上的肉！就算被众相山规则压制，妖族不能消灭我们。阿修罗也只能是缩在众相山的地蜥！”
“你身怀秘宝和老师的传承，就要走出众相山，去寻找更强大的力量，直到可以破解孔雀王的封印，让阿修罗重新拥有神通，才有了可以和妖族抗衡的资本。只有到那时，阿修罗才有真正的自由！”
“没有实现这个目标，你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他不再理会烈山彦，而是把目光投向了翠羽：“翠羽。我想听听你的意思，你希望你的男人，是一个只想着和自己意中人同生共死的懦夫吗？”
翠羽已略微恢复了一些力气。她一直在安静的听着折颜和烈山彦的争论。听到折颜问自己，她忽然笑了。
这一笑如同春花乍放，冰河初融，烈山彦竟然看得呆了。
翠羽缓缓站起身，捋了下散落额前的秀发，淡淡的道：“殿主大人好心思，好口才。我敬你是阿彦的至亲，也感激你为阿彦的付出。或者再说大一些，我佩服你为阿修罗所做的一切。”
“可我的男人是什么样的，就不劳你费心了。”
她转头看着烈山彦，柔声道：“你说你喜欢我，让我等你，还说我们一定可以在一起，我都信了，你不是在骗我吧。”
烈山彦全身一震。这是解怨城，他与无甘决斗前，翠羽问过他的话，一字无差。
翠羽轻笑：“这话你回答过我一次，我就当真了。可你是个傻瓜呀。你总是为别人着想，我准知道，殿主大人这么一说，你不怕死，却肯定会害怕连累到我。”
她平静的看向烈山彦：“傻瓜，不要再做傻事了。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你了。我才不像你这个胆小鬼，如果你不喜欢我，我只会把你一辈子藏在我心里。但你也喜欢我，那我就是你一个人的！”
这仍然是在解怨城她向烈山彦说的话。烈山彦只觉全身火热，喉头像被一团烈火烧着，千言万语都被堵在了胸口。
翠羽柔声道：“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做完后来接我，我们一起走。我等你！”
烈山彦的身影穿过圆环，消失在灰雾中。
折颜的双眼怒视着翠羽：“精卫大人！你过分了！你们这样只会害死自己！”
翠羽自顾自面壁坐下，冷笑道：“在我还是天女的时候，就不怕和他同生共死。现在你也知道叫我精卫大人，我会怕那些个？折颜，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活，去做你的大事吧，我们的事情，无需你操心。”
折颜怒极，却无可奈何，巨眼在山谷中慢慢淡去。只留下一句话：“不管你们有多美好的愿望，刻在你头上的曼殊沙华都是躲不过去的诅咒！”
翠羽的脸上浮上一抹微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是吗？我怎么觉得，这是最简单的问题呢？”
泽国边境。
宽达二十里的战线上，无数活骷髅正和数不清的战士进行着一场奇异的战争。
战场的正面，以十万计的计都军精锐，分成六行，顶在了最前面。
他们五人一组，三个人合力扛着一块黑石打造的盾牌，将全身都罩在后面，拼尽全力向前挪动。另外两人则是手持长矛，背负长刀，负责掩护他们。每当有活骷髅要越过盾牌，他们就会扑上搏杀。
每一组盾牌顶着活骷髅向前，最多前进不到十步就精疲力尽，这时身后立刻会有生力军补上。他们则会退往后方，补充体力，清点人数，重新编成新的小队。
人员还是不缺的。在这十万人后面，足有上百万的备用兵力。除了烈山彦原来麾下的战士，还有大量近期从阿修罗各城赶来投奔的武士和平民。
烈山彦回来已经三个多月了，这段时间里，计都收服泽国，对抗意图毁灭众相山的罗刹一事，已在有心人的传播下，广为众相山各城所知。
陆续有武士和原属组织的平民来投，当他们亲眼看到一支支大军和活骷髅战斗的场面后，热情瞬间就被燃到了极点。而随着计都战后将建立阿修罗天国的消息传开，就连一些贵族，都开始前来投奔。
可这场战争进行的依然困难。
重点在于战士们只能尽力将活骷髅“挤”向泽国边缘，尽量让他们接近剧毒荆棘的范围，还要尽量避免杀伤。
一旦杀死他们，活骷髅会迅速在修罗场重生。重生后他们却不会进入泽国，而是继续向鬼方城进攻。除非烈山彦用天狐香再次将他们引入泽国。
即使引进去了，还得再分兵将他们往边境“挤”，简直成了无效劳动。
在每组盾牌的间隙，都挂着用铁索串起的荆棘。
这种荆棘生长在剧毒荆棘的附近，并没有很强的毒性。但因为沾染了计都的气息，本能的被活骷髅所厌恶，没有必要的时候，他们不愿意靠近。这倒成了防御的利器。
从祖陵附近的通道，到最近的泽国边境，还不到五百里的路。靠着这种最笨拙的方式，足足用了三个多月，才终于接近了目标。
大军的体力和精力都已快到了极限。
狂章现在是大军中最耀眼的存在。他的背景和性格，让他与各方势力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他对于战场的敏锐，大局的调度，就连八臂都钦佩不已。而他的那一手南明离火，往往在关键时刻派上大用场。
不知不觉间，他已成了这支联军的主心骨。
而烈山彦，在有意操作下，逐渐成为了精神象征。
随着大军配合越加熟练，造成活骷髅的伤亡越来越少。偶有重生的，浩郁狩持司天盘去诱入泽国就行。烈山彦现在反倒成了战场上最闲散的人。
事实上他不闲也不行。上次一战后，他的虚弱至今也没有完全恢复，下面还有一场大戏要演，必须节省体力。
他靠在小白身上，眼睛盯着战场，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小白瞎扯着，“我说你怎么就不识抬举呢。以后建国了，你当守护圣兽怎么就委屈你了。要我说你就是自卑，你本来就是妖兽嘛，不当圣兽非要当亲王，你是不是有病。我就不该告诉你这个称呼。”
小白扭过头去不理他。他还想唠叨，却见战场上一个身影飞一般向他奔来，转眼就到了近前，却是阿纱支。
这家伙体魄越发强壮，一身铠甲似乎都要被他发达的肌肉撑爆。他不满的看着烈山彦道：“殿下，你找我干嘛。没看见正打到要紧处吗？”
烈山彦鄙夷的呸了一口：“到了这个份上，还用得着你在前面顶着？你就是想过瘾，少找借口。对了，话说为什么摩利叫我殿下，我就心花怒放，你叫我殿下，我总觉得别扭呢。”
阿纱支将链锤缠在腰间，神色凝重的道：“殿下。末将认为，那一定是因为我没叫一声殿下，都会在心里补上一句丑八怪的缘故！”
两人同时扭头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注意，又同时迅速向对方比出两根中指！阿纱支的手刚收回，却见烈山彦将双手迅速又向下一比，嘴里道：“别怪本殿下没教你，这个手势的意思，就是老子鄙视你！”
阿纱支却没有笑，而是真的严肃了起来。“殿下，你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你的状态很不对。”
烈山彦叹道：“谁拿你真当傻子看，那人才是真傻子。我也不瞒你，打完这一仗，我就要走了，离开众相山，什么时候回来，就不知道了。有几句话，必须向你交代一下。”
阿纱支点点头，“看你最近的表现，我已经猜到了。狂章确实不错啊，有摩利和双灵辅佐他，又有总管镇着泽国，你只管放心私奔就好了，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烈山彦哭笑不得，还没说话，却见阿纱支正色道：“烈山彦，我知道妖族容不下你和翠羽。不过不用怕，我们现在进步足够快。大家一起努力，总有一天，你们俩回来，谁要还敢不让你们在一起，咱们一起揍死他们！”
烈山彦抓住他的肩膀，重重拥抱了一下。然后松手，狠狠一脚踹在他大腿上：“这一下，替翠羽揍的！”
两人又同时比出中指，哈哈大笑起来。
烈山彦收起笑声，轻声道：“傻子，我已经让乌战和长风挑选了一批精锐，都是我亲自看过，绝对适合修炼太清决的苗子。你以后不要参与狂章他们的事情，就给我全力带好这支队伍。”
看着阿纱支张大嘴的样子，烈山彦忍不住一笑：“没让人当统帅，他们也不用联系什么行军布阵。就是全力提高个人修为。说真的，论起修炼这太清决，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天才。”
“我和翠羽以后对付妖族，可就指望你和这支部队了。我已经给狂章他们都交代过，你们所需一切物资，都无条件提供。而且你们就是我的直属卫队，无论我在不在，都只听我一人的命令。”
阿纱支的神情也严肃起来，他学着摩利惯常的样子，伸出拳头在胸口重重一击。
他望着烈山彦问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烈山彦的目光又投向了战场。活骷髅的阵形开始了混乱。前方的仍在拼命向盾阵攻击，可后方的，却向被什么力量牵着，纷纷向着泽国边境奔去。
那是事先投放的天狐之髓，终于发挥了作用。
这还要亏了折颜的配合，只有他有这个能力，在短时间内改变风的流向，让天狐之髓的气息提前传了过来。否则，就是这看似极短的距离，也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烈山彦脸上掠过一丝笑容，对阿纱支，也像是对自己说：“就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