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雨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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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嘶哑难听，即使是狂喜之中，依然说不出的刺耳。
声音似乎就在耳侧，可胜遇和当扈极力转动眼珠，目光所及，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二人心下骇然，一招不出，就能令二人毫无反抗能力，这是什么样的实力！就算老大迦楼罗之心朱雀也做不到，僭越些想，迦楼罗王子恐怕也力有未逮。
胜遇的见识更广，他知道，这不同于烈山彦那种生命层次的压制，这是真真正正实力上的巨大差距。
他虚弱难言，好在兄弟二人间有特殊的沟通方式，片刻间当扈已了解了他的想法。颤声道：“前辈，我们兄弟是羽部迦楼罗王子麾下近卫将军，不知有哪里得罪了前辈，请前辈明示。”
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连原来若有若无的虫鸣声都彻底消失了。
良久，空气中才传来一声轻叹：“唉！羽部？都已经是迦楼罗这个小子当家了吗？这么说鸿鹄这老鬼还是没熬过九劫？”
话音虽轻，可听在胜遇二人耳中，却如同一道炸雷响起！
迦楼罗身份尊贵，接掌羽部，已是百年前的事情，在这人口中，却是以小子相称。至于鸿鹄，那是迦楼罗和重明的父亲，羽部上任王子。
令他二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鸿鹄当年与妖界一名顶尖高手争斗，大获全胜，名动一时。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人表面落败，实际上是借自己之手成就一门功法。而且那人退走之际，还在鸿鹄身上下了暗劲，终生未能化解。
那暗劲的名字就叫九劫，顾名思义，共有九道暗劲，一道比一道难熬。鸿鹄熬过了七道，就已油尽灯枯，撒手人寰。
直到他临死之际，才将暗劲之事告知了身旁之人。知道此事者寥寥无几，他兄弟二人当时正好随侍，才得闻秘辛。这是羽部丢人的事情，从来秘而不宣，这人是从何得知？
答案其实已经很明显了，两人瞬间就明白了来人是谁。胜遇心思转的极快，立刻就想对当扈做出提醒。可惜已经晚了一步。
当扈失声道：“你是雨工老贼！”
胜遇心中暗暗叫苦。
这雨工可不是一般的上位妖族。论年龄，他比鸿鹄王子还要早出生百年；论地位，他曾是叱石部的首领。当时叱石部首领还不叫河伯，而是称为大司命，正是因为雨工，才会更名为河伯；论实力，他就是当年为鸿鹄种下九劫暗劲的那个人！
可雨工的名气，并非因这些而得，他本人就是上位妖族的一个传奇，或者说是一个另类。
他年轻时就是妖族数一数二的天才人物。叱石部向来不以战力闻名，可雨工却把一身水系神通修炼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不到三十岁，他就号称打遍十部无敌手，不是年轻一辈，而是整个十部，没有任何人是他的对手。
即便当时的勾陈部巫令，在动用寂灭心钟的前提下，仍是无法战胜他，仅能维持不败而已。当时甚至有人认为，就算妖界那些隐居暗处的长老们出手，想击败他也绝不轻松。
他三十岁那年就接掌了叱石部大司命，立刻展示了他以往不显的超强领袖能力。在短短数年间，叱石部不但人丁兴旺，物阜民丰，就连一向弱势的军队，都在妖界叫响了名号。
就在大家认为他很快会挑战上三部位置的时候，雨工突然性情大变。他没有任何交代，就扔下大司命一职，独身一人走遍妖界，挑战各部的所有高手。
能和妖族第一高手过招，本来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但大家很快发现，雨工不对劲。
他每次出手，必伤人性命，不但如此，他还会强行带走对手的尸体，在几天后抛尸荒野，尸身尽被肢解破腹，惨不可言。
起初大家认为他是神智出了问题，于是组成联军，想将他抓住治疗。可很快发现，根本不是神智失常这么简单。
他用尽种种手段，一边巧妙避开大军的搜捕，一边继续进行他的杀戮之旅。这次却不止是暗杀成名高手，妖界但凡有一技之长的存在，他都会挑战甚至暗杀，之后毁尸抛诸荒野。
这引起了十部的公愤，包括叱石部在内，全都调遣高手，在妖界全力搜捕雨工。可他忽然就销声匿迹了，谁都找不到他。
叱石部迫于压力，废除了他大司命之职，并同时废除大司命称呼，改称河伯。
时间过去了二百年，当人们渐渐遗忘他的时候，他忽然再次出现了。这一次他直接找到了当时的妖界第一高手，羽部的鸿鹄王子。一战之后，雨工重伤遁走。
可鸿鹄自己知道，当时输的是他。雨工不但在他身上种下了九劫暗劲，就连他击中雨工的都天神火，都是雨工故意为之，或者说，他来挑战鸿鹄，根本就是为了引都天神火入体，做什么不为人知的勾当。
重伤的雨工再次失踪，下一次出现，已是五十年后。这次他直接杀上长老们隐居的影照天，震惊了整个妖界。
妖界的长老都是成名已久的老怪物，其中甚至有从神妖大战期间活到现在的。那里是妖族真正的实力底气所在。
雨工不出意料的再次重伤而遁。可这已经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以众多长老之力，竟不能擒拿或杀死他。
据交过手的长老说，雨工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怪物。他的一身水系神通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谁都没见过的功法，杀伤力极为惊人，而且诡异至极，就算击败他，也无法杀死他！
从那以后，雨工就再没出现过，细细一数，从他出世至今，已过去了四百多年。再想不到，他居然会在这里出现！
当扈喊出雨工名字的时候，胜遇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本来指望雨工或者不屑于杀他们这种晚辈，可既然被叫破行藏，哪怕为了灭口，他们兄弟也再无生路。
他从来就没奢望过自己兄弟能击败雨工！
他还想做最后的尝试：“前辈，舍弟无知冒犯，请前辈不要见怪。前辈想了解何事？我兄弟定当言无不尽。”
身为羽部七杀，他并不畏惧死亡，可无论是烈山彦出人意料的实力，还是雨工的突然现身，都是大事，他必须留着命向迦楼罗汇报。
在求饶的同时，他暗暗聚起尚未完全恢复的力量，准备发出两伤神通，不求能伤到雨工，只要能用自己的性命拖出他片刻，当扈就有逃生的一线希望！
就在他刚将神通备好的同时，忽然觉得心脏一紧，体内蕴而待发的水劲变成了无数刺骨的冰针，眨眼间就将他由内而外冻成了一座冰雕！他最后的意识，只听到雨工阴恻恻的一笑：“和我玩儿水？”
当扈看到大哥惨死，眼中都欲滴出血来！
可雨工对他的禁制显然超过胜遇，他不但全身无法动弹，就连凝聚力量都做不到。只能感觉一道阴寒的气息在自己身上不断游走。
大约过了半刻，他听到雨工满意的声音：“看来没错了。东皇有灵，我总算找到他了！”
当扈感觉全身一松，所有禁制都已解开，而雨工的气息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顾不上其他，立刻就向胜遇的尸体跃去！
就在他身体跃起时，他发现自己已经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紧接着就是上身。他眼中能看到的最后画面，是胜遇的尸体和五头彪兽，在风中碎裂成无数细不可察的微尘！
雨工在离开前的随手一击，已将两人五兽全部斩成了微尘，就像他们完全没有存在于这个世上！出手之快，当扈甚至到死都没有发现自己已被斩碎！
无人区边缘，一道红色的身影蓦然出现。
那是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在星月的微光下，完全看不出他的年龄，满头银发如雪一样白，没有半分杂色，可脸上连一条皱纹都没有。
他的五官以上位妖族的标准，只能说是普通。只有一双黑色的眸子，略微呈现方形，眼底隐约有淡红色的光芒，眼神极其冷漠。他的脖颈和脸庞一样呈惨白色，却有一条细细的红痕几乎贯穿整个颈部，十分的刺眼。
他站在原地，侧头感应了半晌，微微蹙眉，自言自语道：“怎么这么快？”
他没有继续追踪，反而坐了下来，低头冥思了半天，才喃喃自语：“太久没用过了，应该没问题吧。”随即双手一展，无数水气自身后飞聚而来，在他掌中凝聚成一个水球。
那水球看上去也不很大，可已彻底失去色彩，就像是无数柔水被硬生生挤压成了密度极高的新物质。雨工口中清叱：“去！”水球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无人区上空，正是烈山彦的方向！
烈山彦对此一无所知，他正背着翠羽，在无人区凭着直觉飞奔。
无人区一片无边无垠的焦土，脚下漆黑色的地面寸草不生，也不知是什么材质，踩上去比石头还要坚硬。
越往里去，烈山彦越感觉到此地的不同寻常，依稀与死亡沙海有些相似，虽不像死亡沙海那样活人勿近，但也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够长久停留的地方。
他现在背着一个人，可奔行速度丝毫不受影响，反而远胜从前，每一步踏下，就在那坚硬如铁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足印，而当他抬脚时，足印瞬间消失，地面平复如初。
杀剑之力被他强行压制了数月，这次用出之后，有了意想不到的变化。烈山彦感觉到破灭玄铁正在和自己的身体融合！
之前为破灭玄铁强开神智，并与自己精神相连，已是连世界之种里都没有记载的手段。如今破灭玄铁竟然开始和身体融合，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这种融合的过程很特别，一方面烈山彦感觉到自己体内多了一种破灭玄铁的成分，举手投足间更显威势，另一方面，他的精神的的确确感觉到，破灭玄铁自身失去了一部分存在。
而这种转化每一刻都在进行，虽然缓慢的难以察觉，但一直没有中断过。随着这种转换，他从大世界日月星辰中获取力量的速度也有了提高。
看上去似乎不坏。可烈山彦无法知道祸福，真要将破灭玄铁全数吸收，自己的身体完成转换，自己会变成什么，钢铁侠？
夜已深，刚才还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飘来几片乌云，悄然的遮住了弯月。进入大世界后，烈山彦最爱的就是月亮，也许是看惯了众相山的血月，这里冷清皎洁的月色，却让他心中总有暖意。
烈山彦的心里忽然涌上警兆，他停住脚步，抬头一看，刚才的乌云现在已遮住了大半个天空，而且开始向地面压了下来，空气中的湿意更加浓重。
一滴雨水落了下来。紧跟着，无数雨丝从天而降，无人区笼罩在一片雨雾当中。
烈山彦感到了强烈的不安，这雨来的绝不寻常。甚至说，以无人区的环境，根本就不该有雨。
来妖界的时间毕竟还短，烈山彦从世界之种里解读不到太多的妖界天地规则，即使以这有限的认知，他仍然隐隐感到了这雨中蕴含的水系神通的影子。
他回头看了一眼翠羽，发现她眼中也充满了疑虑。翠羽身体虚弱，但刀魂是妖族圣器之魂，和这片土地息息相连，在感觉上甚至要比自己还敏锐。
他沉声问道：“有头绪吗？”
翠羽茫然摇头。烈山彦转过头道：“那先闯闯看！”
他放下翠羽，双足在地上用力一踏，整个人飞身而起，冲入雨幕当中。
一刻之后，他的身形又回到翠羽身旁，脸色有些难看。
他问翠羽道：“你估摸着，你现在用斩青锋二层刀诀，对身体会有多大影响？”
翠羽认真思考了一下，“最多两击。怎么？破灭玄铁不行？”
烈山彦神色凝重，“这雨肯定是水系神通，而且极为高明，已涉及到了空间法则运用，完全封锁了附近天地。我已用破灭玄铁试过，能够撕破障壁，但施法之人实力在我之上，无法击破全部，终是无用。”
翠羽捋了一下发丝，沉吟了一会儿，对烈山彦道：“阿彦，你想过没有，如果施法之人实力在我们之上，就算你我联手，能够破除这障壁，可定有消耗，等他追上我们时，连抵抗能力都没有了。”
烈山彦顿时醒悟，点头道：“静守待变，以逸待劳。”
空中的所有的雨水全部消失，就像一场不真实的梦。乌云急速散去，又露出一片暗蓝色的天空，远方有朝霞亮起，已然日出在即。空气中连一丝潮湿都感觉不到。
烈山彦盘膝坐在地下，心与神合，全力从外界吸取能量，有破灭玄铁之助，他体内的氤氲紫气渐渐回到了巅峰。
翠羽在他身旁，静静的靠在他肩上闭目养神。此时忽然睁开俏目：“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