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关乎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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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香莲听了陈年的问话先是一愣，紧接着脸色可见的由白变红，心里则是又惊又喜、又羞又恼。惊得是陈年的孟浪之言；喜得是陈年的夸赞之语；羞得是叔嫂的莫名情分；恼得是少年的口无遮拦。
秦香莲静静的坐在那，但怀里却像是装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一样闹腾。她先是瞥了陈年一眼，然后低下头去说道，“我妹妹自幼就很讨人喜欢，她自然是......很好的。”
陈年听秦香莲整出了这么一个形容词，心里偷笑，旋即转而问道，“嫂子方才说她若是还在的话......她怎么了？”
陈年心里想着，既然是秦香莲的胞妹，那应该年纪相仿，看嫂子的神色，她这妹妹不会是早夭了吧？！
秦香莲神色复杂，脸上似乎有浓重的阴霾化不开，她此时想到的，应该是她这辈子最困苦的回忆了。
陈年盯着她看，他好想能够像《大话西游》里演的那样，走进她的心里去看一看，看一看她曾经的那些闺阁岁月。
良久之后，秦香莲僵硬的摇了摇头，目光中有着悲情闪动，她说，“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生或是死？我只恨当初没能阻止爹娘。”
说完，秦香莲双拳紧握用力的砸在自己的大腿上，眼眶终于圈不住眼泪的重量，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掉下。
陈年直了直身子，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能安慰到她，他知道她现在处于崩溃的边缘，他再也不能也不敢问下去了。陈年想着，她在嫁给陈世美之前恐怕亦是悲苦的，所以她始终不曾提起过往。可陈克让不是说秦香莲出阁前是在一个落魄的书香门第里吗？陈年不解，之后的一大段时间里，他始终不曾了解到属于她的过往，直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
等秦香莲的情绪稳定了一些之后，陈年便道，“嫂子，后日才是陈世美的诞辰，我们先在拾花馆休息两日，你和英哥冬妹就放心的住在这里，我会让何掌柜派人侍候你们起居。”
秦香莲擦了擦残泪，然后拦住陈年道，“年弟，还是不要麻烦何掌柜了，我与英哥冬妹都不是贵人命，就不需要人伺候了。”
陈年摆手道，“嫂子，既来之则安之，这里我们人生地不熟的，有听吩咐的人也能省去不少麻烦。一会儿我便叫人给你烧水来洗洗身子......”
陈年正说着，就听院外有人喊道，“少爷和秦娘子在屋吗？”
陈年和秦香莲闻声便起身往院外来看，只见台阶下站了三名仆人，有一个老妈子和两个小丫鬟，两个丫鬟的手里还各托着一个托盘，上面似乎整整齐齐的叠着几件女子衣裳。
前头那老妈子一见陈年和秦香莲便赶紧躬身道，“少爷，我们一老两小是何掌柜吩咐来侍候秦娘子的，我姓施，大家都叫我施妈妈，这两个小丫头一个叫春桃一个叫银杏。”
陈年点了点头道，“好，施妈妈，那嫂子和英哥冬妹就麻烦你们了，何掌柜是一定有赏的。”
施妈妈闻听有赏顿时眉笑眼开，她表忠心道，“没说的少爷，但凡秦娘子和两位小少爷少了半根毫毛，您就找老婆子抵命就是。”
陈年笑着点了点头，又听施妈妈道，“对了少爷，何掌柜说右边的春池嫣韵院子里，两位清雪姑娘已经安排定了，不知少爷什么时候过去？”
陈年闻言闪眼看了看秦香莲，正见她定定的盯着自己看，那眼神竟让陈年感到有些毛骨悚然。他心中莫名的生出一种愧疚感，就像是大老婆抓包小老婆，却碍着众人的面儿闭口不言的样子。
陈年轻咳一声，然后道，“我......我这就过去。”
说完，陈年逃也似的快步走下台阶往门外走去，可他刚行了几步，就听秦香莲突然喊道，“年弟！”
陈年转身回头，就见秦香莲俏立台阶上，脸色红红的看了看施妈妈等人，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轻声说道，“诚于中，形于外......你好自为之。”
说完，秦香莲转身退回了屋里，施妈妈和春桃银杏二女满心的疑惑，却也不敢相询，只能拾级而上也跟进了屋中。
陈年听了一个愣，什么“诚于中，形于外”的，难道是《论语》？嫂子这是什么意思？
陈年喃喃着秦香莲说的那“六字真言”转身出了花遮柳隐，到了那精致的后院里，陈年分辨左右，一转身便又进了春池嫣韵的月亮门洞。
正如施妈妈所说，春池嫣韵是于花遮柳隐右面的一个单独院子，这小院与花遮柳隐一样的精致淡雅，院中还有一汪春水与拾花馆后院的池子相连，波光粼粼，清澈透底，又有游鱼几许，伴着五光十色的鹅软石让人赏心悦目。
陈年往北房正屋的方向望去，但见北屋四间，由左数第三间开门是正厅，别无门扇，但有花窗两个，此时门窗都是紧闭的。
陈年见院中没人，便也没有高喊提醒，他慢慢走到正厅廊下，刚想推门而入，就听里面传来一阵咯咯笑声，恰如五月黄鹂婉转而鸣，音色悦耳。
陈年微微含笑，收回要推门的手，他倒是想听听红青二雪因何事而开心大笑。
就听红雪调笑青雪道，“你个小蹄子，原来是春心泛滥了，也不知是谁来的时候在马车上还哭鼻子呢！”
青雪小小的哼了一声不饶人的反击，“姐姐还说我呢，你的眼圈儿不也一直是红着的吗？那时听飞雪姐姐突然要把我们送人，人家心里没底，当然要哭了。”
红雪问道，“那你现在心里有底了？”
青雪道，“姐姐，我说了，你可别笑我。”
“嗯，好，你说吧。”
“我觉得少爷是个好人呢，我们给他磕头的时候，他都会下意识的躲开，我们伺候他吃饭的时候，他都很不自在，他是在心里不拿我们当奴婢的，我都看得出来。他还那么和煦，是从心里关切我们的。我觉得，能跟着少爷已经是我们的福分了。”
陈年在外面听着青雪夸赞自己的话，他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暗想，我怎么还不知道我那么讨人喜？
红雪又道，“是啊，少爷还真是个特别的人，他贵为永兴侯府的小侯爷，竟然一点架子也没有，接人待物都很大度。还有百合，少爷最后竟然就这么放过了她，若是换了别家的公子，恐怕百合现在就给丢到乱葬岗去了。”
青雪道，“是呀，是呀，姐姐，你知道吗？我自从见了少爷，再想到以前那些装风度装深沉的公子哥真是讨厌死了。”
“还有件有趣的事呢，还记得京酱肉丝吗？我们给少爷卷了五个，其实我喂给少爷最后一个的时候，我都看出少爷是已经吃饱了的，可他还是吃下去了，丝毫没怪罪我，那时我就知道少爷不是个难伺候的人了。”
陈年听到这里不由小小的打了个饱嗝儿，他赶紧用手捂住嘴巴，心中恶狠狠的想道，好啊，原来你个小丫头是故意的，看我一会儿怎么教训你！
青雪的语气更加欢快了，“姐姐这么一说，我更喜欢少爷了，可惜我们身份低贱，只能给少爷做通房丫鬟。”
红雪笑道，“怎么？你个小蹄子还想要做侯夫人不成？那以后姐妹们见了你都要喊你一声青雪夫人了，咯咯咯咯......”
“哎呀，姐姐好讨厌，谁要做侯夫人呀，我才没有那么重的骨头呢！”
......
陈年听到这，就不好意思再听下去了，谁知红青二雪之后会扯出什么让他尴尬的话题来。所以陈年轻咳一声，然后推门而进。
红青二雪见陈年进屋，生像两只受了惊的小雪兔蹿蹦起来，又都赶紧整理妆容，委身拜见。
而陈年则是一进屋就愣在了当地！
只因他眼前的屋中摆设披红挂彩，竟像极了他在古装电视剧中见过的喜堂！陈年怔愣的看着桌上那燃着的婴儿臂粗细的囍字红烛，心中想着，这是给谁成亲用的房间吧？
但当他疑惑的目光转向红青二雪的时候，看见二女的打扮之后，他蓦地惊醒——这是给自己预备的！
陈年眼见红雪是一身红绸衣裙，鸦羽般的长发早已盘起，挽了个新婚妇人用的发髻。她头上斜插一支红光闪亮的玉质发簪，颈下坠着一颗红玛瑙宝石，双耳吊红玉耳坠，双腕戴红玉手镯，一身秀美，两袖香风。
再观青雪，她与红雪的打扮别无二致，簪环首饰样样齐全，只是红雪是一身火炭红，而她则是一身翠玉青。
二女一红一青亭亭而立，给人一种冰火融一炉的视觉冲击，陈年只是打量几眼，腹中便有一阵邪火作祟，心中不由起了大被同眠的荒唐念头。
他吞咽了几口吐沫，努力的使自己的眼睛在二女身上拔下来，然后故作轻松的说道，“你们怎么改换打扮了？”
红青二雪见陈年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相视一笑，青雪跑去给陈年冲茶，红雪则请陈年坐下。
陈年接过青雪递过来的茶盏，见她皓腕上那只翠玉青镯更衬得她肌肤雪白，心中不由想到一句诗：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可是要将梅雪二雅与红青二雪相比，岂不是都又落入俗套了。
陈年正细想着风雅之事，就听红雪说道，“这些钗环首饰都是飞雪姐姐给奴婢们预备的，红青蓝紫四雪各有一套，这次婢子二人来见少爷，飞雪姐姐也将这些头面给带了来。”
“是呀少爷，你看姐姐身上的这一套头面叫花红柳，我的是翠叶春，蓝雪妹妹有一套靛海天，紫雪妹妹的是紫貂灵。”
听了青雪的补充，陈年心中不由好笑，暗想我国古人还真是大有浪漫情愫，分明只是红青蓝紫各一套玛瑙首饰，却非要取出四个好听的名字来，什么花红柳、翠叶春、靛海天、紫貂灵，别说，还蛮有意韵在其中呢！
陈年对二女笑道，“你们不要总是奴婢奴婢的，我可不喜欢听，还有，你们赶紧都坐下，别站着了。”
红青二雪对视一眼，然后齐齐的摇了摇两颗小脑袋。
陈年一见二女这表现也只能无奈放弃劝说，不然话说重了，她们又要跪地乞饶了。
陈年道，“好，那你们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有话对你们说。”
“少爷请吩咐。”二女躬身俯首做出一副恭谨的样子。
陈年便道，“其实，我是无心要你们的......”
陈年话音未落，红青二雪双双跪伏在地，红雪颤声苦求，“少爷，是奴婢们有什么侍奉不到之处吗？奴婢愿领责罚。”
陈年赶紧起身将她们给拉起来说道，“领什么罚啊！你们很好，我只是......唉，怎么对你们说呢？”
“少爷，还请对奴婢明言。”红青二雪眼泪巴巴的看着陈年，像是两只即将被主人抛弃了的小猫。
陈年也不知怎么对她们说，总不能说自己崇尚的是一夫一妻无妾制吧！所以他沉吟半晌，决定在自己的身份上进行公关。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陈年问。
“飞雪姐姐告诉奴婢了，少爷是永兴侯府的嫡子，是未来的永兴侯爷。”红青二雪答。
“那你们一定也知道我是最近才知道自己这身世的，而且我感觉我并不是侯府要找的那个陈年，所以我是不是你们口中的小侯爷还未可知。倘若是那也就无所谓了，可如果不是，我怎么能让你们跟着我过苦日子呢？再说，想来你们也是不......过不惯的。”
陈年本想说她们是不愿的，可想了想这有些攻讦人家姑娘的人品了，所以就改了口。
红青二雪却没有抓住这点不放，她们互相看了看，红雪便对陈年噘嘴道，“少爷骗人。”
“我怎么骗你们了？”陈年急了，他明明说的都是实话好吧！
红雪不服气的说道，“奴婢听飞雪姐姐说了，少爷的身份明明已经确定了，不然蒋小义也不会和少爷称兄道弟了，上官大掌柜更不会让少爷借机认识何掌柜和飞雪姐姐了。”
“这......”
陈年语气一滞，暗中苦道：这都是他们想当然，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说的话怎么现在就没人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