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水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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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波特家族来到封地后，虽然治理的还算是不错。但是有些东西明摆着的，贵族和平民是没法永远的和平共处的。”
“但我知道，像我这样混了半辈子的，如果不找个大树做依靠，大风起的时候，我是站不住的。”
坎迪亚眼神淡然，似乎对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并没有觉得有多愧疚。
“我把我那几年调查研究的东西都独立记在一边，交给了边境伯。”
“原本以为最多给我提个位置，不至于完全是个旁职。”
“但边境伯让我做了公会的副会长。”
“这一点，我是没想到，但也是念他的情的。”
亚尔薇特看着坎迪亚，插嘴道：
“之后的那些事情，基本上也是你在过手帮助边境伯？”
坎迪亚略显疲态，似乎是在揭开往日的伤疤般，叹气道：
“贵族的圈子就是这样，一旦踏入了，就算是想拔腿出来也很难了。”
“那些奴隶贩卖，哪个大贵族不会安排人去做。那些内海上的海盗，其实多数都是为了更大的利益行动，我听他们提起过，他们世世代代寻找着某位神灵的宝藏。”
“但公会暗地支持他们，其实是为打压几大岛城上的魔法师公会，有几年，他们的手伸太远了，这算是我自己的事。至于协助贵族增高赋税这种事情到处都是，我不过是犯了身居高位者都会犯的错罢了。”
“至于那些隐秘组织，帝国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反而要是没有他们，平衡就会被打破。”
“我这些年，帮助边境伯做的事情，我自认为不对的，也就是这最后一件事。”说到这，亚尔薇特终于挪了挪屁股，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字。
“边境伯。。。我不知道像他这样的大人物每天操心的是什么。”
“我还记得，告诉他南部边境这边的人血液有所不同的那天，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身材矮小，非常热爱读书。虽然有时会带着一丝忧郁的气质，似乎在烦恼着什么。”
“但只要和他交流，他就又恢复了原本爽朗的样子。当时我还想着，这位大人真的是极好相处的。呵呵呵，原谅我的措辞和当年天真的想法。”
亚尔薇特不知道边境伯有那样的一面，脑海中浮现出一身病态，感觉硬撑着和她以及泽连说话的场景。
“哎，后来他生了病，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帝国魔法省参加全帝国42大主城的魔法师公会会长集会研修。”
“等我再回来的时候，他就和原来的样子完全不同了。”
坎迪亚和亚尔薇特听说过所谓吞噬魔晶石的职业序列，但因为低共鸣度强行融合和吞噬魔晶石失败率都太高，万难寸一。就算坎迪亚是再怎么怀疑，也不会想到边境伯居然成功了。
“边境伯告诉我，他强行吞噬魔晶石失败。想要活下去就需要血脉之力的灌注。”
“我并不傻，通过各种方式验证了他的情况。的确和他说的没有出入，他确实是活生生从地狱里捡回来一条命。”
“我为了报恩，也是为了自己这半辈子来之不易的地位，选择帮助他这样一位还算是好相处的领主大人。”坎迪亚的酒壶似乎已经见底，但他板正的大脸上一丝红晕都没有。
“一年不过是十几个流浪者的性命，哪怕是不去管他们，他们也可能会死。”
“再往后就是，三十，五十，八十。。。越来越多。”
坎迪亚紧皱眉头，心中的负罪感几乎快要将他压爆，但随即的却是更深的麻木。
“哎，虽然是这样，但是最起码，领主的命算是保住了。”
“人这辈子，终究还是要有些取舍。”
亚尔薇特站起身子，眺望长落地窗外，远处的万家灯火星星点点。她很难说出这样做是对是错。若是老师，那个独自将她养大，将家人的温暖都给予她的，亦父亦母的老师因为晋升失败陷入如此境地，她会不会也做出一样的选择呢?
“如果他只是这样而已，作为一个想要活下去的贵族这无可厚非。”
“但他之后做的事情，越发让我肯定了一件事。”坎迪亚的眼神里几分愤怒，几分悲哀，又长长的叹了口气道，
“不久前，他告诉我自己大限将至。”
“必须借助这次事件幕后之人的帮助才有可能活下来。”
“那天晚上，他远比平常还要虚弱，哪怕不用刻意去看，都能感觉他的生命只在朝夕之间了。”
坎迪亚也站起身，走到亚尔薇特身边，从这高处看着寂静祥和的波特城，丝毫感觉不出它刚刚经历了一场灾难。
“边境伯告诉我，他这个计划虽然冒险，但能在根本上解决问题。”
“再往后，就不需要像以前那样，每个月去暗地里抓流浪者了。”
“他说，计划顺利的情况下，修改封印信标的魔法阵，我只需要延缓信标封印的过程，至于怎么拖住那位强大的女士，他另有安排。”
“说实在的，当维持魔法阵假意封印小型信标的时候，那位女士的突然出现，差点让我心脏骤停。”坎迪亚说着，用他满是肌肉的手臂拍了拍胸口，似乎仍然心有余悸。
“可是那位女士什么都没说，她另有要事，就打算离开。”
“但就在那时候，我看着满是血腥气息的那些信标开始躁动起来。那时我心中大致有了估测，这种恐怖的血肉力量汇聚而成的魔法远远不是边境伯和我说的，最多几千人死亡这种情况。”
“即便是那位女士说的会影响七八万人，我都觉得算是保守了。”坎迪亚缓缓地补充道，
“几乎就在一瞬间，天空全部变成了血红色。”
“赛留斯前辈曾经见过所谓的禁咒，但连他都震惊于这魔法的强度。可见，我被骗了，可是我到底是被边境伯骗了，还是被那叫做卢林的家伙骗了。”
“甚至那位女士也有可能是帮凶。。。”
坎迪亚说出真相后，似乎变得平静多了。心中的负罪感似乎得到了释放，他终于不是一个人承担这个秘密。
亚尔薇特思考半晌，再次询问道：
“当时边境伯有没有告诉你，他怎么和卢林.凯尔联系？”
坎迪亚默默地摇了摇头，回答道：
“我到现在才发现，在办这种事情上，他真正信任的人估计只有那名女仆。哪怕是洛兰特爵士和骑士长奥利文他都有着一丝防备，何况是我这么一个外人呢？”
亚尔薇特微微颔首，走到房间的一侧，拨弄着硕大的天体仪，心中盘算着。
“说说你的怀疑。”
坎迪亚背对着亚尔薇特，从桌上仅存的七个卷轴中拿了三个。
“这是这些年有关于边境伯安排我的一些所作所为，我都一一记录了下来。可以作为你要的证据。”
“至于我现在的怀疑，边境伯一定有除了活下去的其他目的，至于他到底是为什么宁愿牺牲这么多人都要去达成这个目的，您可以去找洛兰特爵士。”
“禁咒事件之后，我与洛兰特爵士见了一面，他似乎知道些什么，又问了我一些问题。”
“但我选择做个聪明人，藏上一手，没有回答他。我也怀疑他是边境伯派来试探我口风的。”坎迪亚眼中不乏睿智，对亚尔薇特几乎没有什么隐瞒。
“科尔洛迪兹女士，我知道您的确有查下去的能力，但您一定要知道，适可而止。”
“这是我的忠告。毕竟，您的目标终究还是使用魔法的人。何必在一个南部只手遮天的大贵族身上浪费时间呢？”
亚尔薇特明白，帝国想要的公平正义不过是形式上的而已。但她心中仅存的一点正义感让她很难完全放过这位与恶魔做交易的波特边境伯。
她接过坎迪亚手中的卷轴，将它们放入储物项链里。
“波特城你还是不要待了，去联系内法尔区桑比特街150号面包店的人，告诉他们‘前往北方的道路向我敞开。’然后尽早离开南部边境吧，伊林公国的隐者小队会帮助你。”
“当然，是你为自己所作所为赎罪之后。”亚尔薇特心中补充道。
坎迪亚再度叹息，他知道自己肯定是不能再继续待在波特城了，但要远离自己经营二十年的地方，还是一阵的肉痛。
“我知道了，赞美龙王！愿龙王庇佑你我。”
波特城边境伯爵城堡
高大的马车如同两座巨大的堡垒，前方四匹高大的六脚马彰显着乘坐马车的人身份之高贵。
二十四名骑士分别站在两道，不久前因为打斗破损的长石桥，也在公会魔法师修补后变得焕然一新，两辆马车从桥上经过，进入到城堡之中。
“父亲大人！舅公！”
洛蒂雅单单只等到马车停稳，就迫不及待地从车上半跳半跑的下来。早已经等候在中庭之中的女仆男仆前的管家洛兰特，虽然诸事烦忧，一脸疲惫，但看着几年不见的甥孙女他还是忍不住露出笑容。
“哎呦，蒂雅，二小姐哈哈哈。”
洛蒂雅回到家，完全卸下了在外面矜持得体的淑女形象，一下扑在洛兰特的怀里。
“舅公，舅公，好久不见，你怎么变矮了。”
洛兰特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他看着从小就喜欢跟着自己的洛蒂雅，笑声停不下来。
“哈哈哈，傻丫头，舅公老了，你也长大了。瞧瞧，这才四五年呐，变了个人一样。”
“你再这样扑过来，舅公这老骨头都快抱不住你了。”
洛蒂雅一直不肯松手，等到周围的仆人们都憋不住笑，这才退后了几步，朝着洛兰特行了一礼道：
“利斯维尔爵士依旧是精神矍铄，晚辈不胜激动，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哈哈哈哈哈哈，你个小滑头。还捉弄起舅公来了，哈哈哈。”
边境伯夫人和洛薇雅整理好着装下了马车，正好看到二人笑成一片。
“蒂雅，这些年的礼仪你是学到哪里去了？”
洛兰特见边境伯夫人开口，他正色欠身行礼道：
“夫人，大小姐，旅途劳累了。”
洛薇雅相比于妹妹就要正经多了，见到洛兰特也只是微微一笑，低头见礼。
“族叔不必如此多礼，都是一家人。”
边境伯夫人特罗丽丝.华兹.利斯维尔.卡奇乃是利斯维尔家族三直系中一支的嫡长女，虽然与边境伯母亲并非是同宗，但毕竟都是利斯维尔家族的后代。
“边境伯大人已经准备好了，厨房也准备了小姐们爱吃的菜品，请进。”
中庭大厅金碧辉煌，处处缎带彩帛。边境伯城堡里的仆人几乎全部到场，分开站在两侧。就餐的人不过就是寥寥数人，但长桌上各种各样的食物琳琅满目，香味伴随着角落的乐队演奏似乎飘得更远。但毕竟是临时准备的晚宴，封臣们并没有到场，反倒有种莫名的空旷感。
波特边境伯这次居然相当正经的坐在长桌的主位上，一举一动尽显贵族风范。
眼前的边境伯依旧是洛薇雅和洛蒂雅记忆中的父亲，他嘴角含笑，瘦弱的脸上略显疲惫，透露着丝丝病态。但眼中光芒闪动，似乎包裹着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