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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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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前还告诉我, 你现在这般活着,怕你阿耶知道了会觉得丢脸, 原来都是在骗我, 你对我说过的话, 到底有几分真, 几分假。”林杳杳垂下头,看着自己白净的小手被握在男子的大手里, “玉奴,我突然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你。”

“这些年谢家一直都没有真正消失, 不久后谢家旧仆就找到了我,奉我为家主。因为那个周云放喜好男风, 我故意用了些手段让他将我接了出去, 在安庐街头遇见了你。你阿兄是女帝宠臣,在你身边待着要安全很多,后来我没想到还能遇到李卓洛, 我便一直在你身边暗中布置, 甚至挑起你和李卓洛的矛盾,他性情急躁敏感, 惹怒他很容易。”谢梦槐平静地说着, “我故意没告诉你他的身份,还害你受了牢狱之灾,若不是那时在牢中落下了病根,你也不会难以有孕, 杳杳,你本该恨我的。”

“可我不想恨你,我从来都没想过要恨你。你以为我不明白吗,但我相信你,我做的最过分的也不过是去试探你。”林杳杳说着说着突然染上了哭腔,“在我心里,你和我阿兄是一样的,但我从没想过干涉你的生活,我知道有些东西我给不了你,现在看起来,就是我自己在自作多情,是吗?”

谢梦槐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林杳杳猛地挣开他的手,站起身来看向他:“我与你认识快八年了,初识时你不过才十六岁,现在一转眼已过了这么久,我先前见你对待街头的猫狗都那般温柔怜悯,我一直觉得足够了解你。谢梦槐,先前郑姝为帝,本就薄待百姓,如今你要扶植一个痴儿上位,搅得天下大乱,你真可怕。”

谢梦槐也慢慢站起身来,他衣衫翩跹,随着站起簌簌而落,形容间宛若仙鹤,他朝林杳杳轻轻一笑:“杳杳,我不一定会赢。”

“我不知道朝中还有多少人是向着你们的,但你今日既然敢这么做,就一定谋划已久,谢梦槐,你不一定会赢,但李卓洛也不一定。他刚登基未久,虽然他不与我说,但我也知那朝中的暗潮汹涌,我答应了会站在他那一边。今日我不拦你,明日亦不会手下容情,只希望你不要伤害我弟弟林辞,我知道他在你手里。”

“那杳杳,”他眉间的朱砂痣妖娆,看起来竟透着几丝邪气,“杀了我吧。”

林杳杳盯着他,没有说话。

“杀了我,我知道你袖中藏了刀,杀掉我这一切就都结束了。李卓洛依旧能稳坐着君威无垠的帝王...”谢梦槐的声音像带着一种淡淡的催眠,“我不会反抗的。”

林杳杳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她像做梦一样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男子,她朝后退了一步,袖中的匕首本来是带着防身用的,虽然她知道也不会顶着什么用...她从未想过要杀他。

谢梦槐猛地扯住她的衣袖:“若不杀我,后患无穷。”

林杳杳猛地挣脱他的手,袖中的匕首也“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宋衡听见动静猛地冲了进来,看见两人如今的姿态,便要朝谢梦槐拔刀相向。

“我不会杀你的,你也没有错!我也没资格要求你为我让步什么。”林杳杳朝后退着,“看在我们这么些年的情谊上,放我走,我要回去陪着他,不论前方面对的是什么,我不会再叫他自己一个人了。”

林杳杳退到庙门口,没再看谢梦槐便转身跑了出去,可外面不知何时却已经飘起了雨,漫漫雨丝落下淋湿了林杳杳的衣裳,宋衡追上来,仰头望着雨幕有些无奈地说。

“怎么下雨了,马车停的远,要不属下脱下外衣,挡在殿下头上再过去吧。”

“没事,”林杳杳现在心思激荡,也顾不得什么别的了,“淋过去就是了,也没有多远。”

宋衡却在她身旁兴奋地叫起来:“是圣...是郎君来了!”

林杳杳惊讶地抬起头,抬眼看见李卓洛站在对面,手里撑着一把黄油伞,面带笑容地看着她。

他背后是被雨水打得郁郁葱葱的杏树,上面一个又一个小杏已然成熟了,一簇簇杏黄的小杏坠在他头顶,给这幅画面添上了一种淡淡的温情和暖,他像是刚从人间撑伞走来,面容俊美若神祇,脸上却不知何时已染上了人间倦怠的烟火气。

林杳杳惊喜之下冒着雨幕就跑了过去,她猛地跳起来搂住他的脖子,李卓洛慌乱之下只顾得丢掉伞抱住她,他将她娇小的身子高高举起,抱着她在原地转了几个圈,乌皮靴踏在积蓄的水洼里,小小的水滴带着泥点飞起,弄脏了他的靴子和袍角。

他一手抱着她,一手用手撑在她额前。

“还下着雨,仔细着凉。”

“我好想你。”她被他放下来,看着撑开在自己头顶的黄油伞突然有点委屈,“真的好想你。”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什么也没问,温柔地轻声说。

“我知道。”

这个暴躁易怒的少年,她身边归去走来多少人,她怎么也没想到,最终伴在她身边的会是他。

她两只小手紧紧握住他带着凉意的大手,将他的手放在嘴边,不断呵气搓弄:“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来的路上冻着了。”

“没有,我的手一直都凉。”

李卓洛笑着摸着林杳杳的脑袋,眼睛却浮着冷意看向林杳杳身后,在她身后,一身白衣的男子缓步而出,一动不动地站在屋檐下看着他们两人相拥,雨丝缭绕在他眼前,叫人瞧不清楚他的神情,李卓洛手稳稳地撑着雨伞,隔着重重雨幕与他对视着。

“但我这儿,”他拉着她的小手紧贴在自己胸膛,“是热的。”

“嗯。”林杳杳趴伏在他胸口,紧紧贴着他低声说,“谢梦槐在我们身后...我怕你有危险,他不会怎么着我,一回咱们就这样出去,我贴在你身上,以免有什么危险...”

李卓洛没等她说完,就拽起她的手腕将她扯离了他胸口,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男子牵着小手朝外走了出去,林杳杳踉跄着跟了两步,抗议的声音也淹没在了细雨里。

李卓洛唇角挽出一丝笑意,攥紧她的小手,用拇指不断挠着她掌心,好看的琉璃色眸子在伞下凉凉地斜了她一眼。

“敢听柳舒玄那个长舌妇的,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林杳杳哑口无言,感情刚才那么温柔体贴都是装给别人看的!

这狗男人!

谢梦槐一动不动地站在檐下,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

两条身影在他视线里越来越小,他突然伸手抓住廊柱,嘴里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来,鲜血顿时染红了一身如雪的白衣,在胸口开出了艳丽凄糜的红梅。

“郎君!”

身后的随从忙要上前去扶谢梦槐,却被他伸手挡住,男子慢慢直起青松朗竹般的身子,从小袖中掏出绢帕慢慢擦干净唇角的血迹,他唇角嫣红,面容也比平常多了几抹不语风流的艳色。

那两道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他却依旧固执地盯着那处,似乎在期待着离去的人突然转身。

“郎君为何要那样说?”身后的下属看着他这个样子忍不住心疼,“郎君如今什么都没有了,还要让那位娘子恨你么...”

谢梦槐抬手,打断他要说的话,眼睛却依然执着地望着那处。

“若我不是这个样子,我一定倾尽全力去追求她,给她幸福。可我是这个样子...便只能成全她,让她幸福。”

...

林杳杳回去后就心绪不安,因为淋了水回宫后就被李卓洛勒令沐浴更衣,她擦着长长的乌发忐忑地走出来,一边用绣玉兰的巾帕擦着头发,一边胆怯地望向李卓洛。

李卓洛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绣松鹤图案的长袍,坐在那里宛若从画卷里走出来的翩翩佳公子,林杳杳咳了一声,他抬头看她,女子清澈的眼眸如同幼鹿一般干净无辜,看着他心里一震...

当初他就是为她这双澄澈的眸子所吸引,才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她。

“在那站着干什么?”他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林杳杳满心忐忑地走过去,他拿过她手里的巾帕,将她揽过来替她擦着头发上的水珠:“怕什么,还从未见过你这般胆怯。”

“你不说要收拾我吗。”她小声嘀咕,“我害怕嘛...”

“待会在床上有你好看。”他耐心地替她慢慢擦着秀发,“你每回都惹我不开心,我又哪回真敢收拾你了...除了那次,就足以叫我后悔一辈子...”

林杳杳知道他说的是上回将她下狱的事,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而后若无其事地将手缩回来:“怨不得你,本来我也有错。”

李卓洛没有说话,继续慢慢替她擦着头发,她蜷起脚趾缩在他怀里,眼神发恍地看着自己颗颗玉白的脚趾,突然小声地开口问道:“既然你早就知道谢梦槐的藏身之处,为何不早早地杀了他?”

“怎么问起这个?先前你不是都护着他吗。”李卓洛故意看着她,“现在知道向着我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林杳杳嘴里嘟囔着,“都嫁你了还能怎么样...再说...”

“再说?”

他猛地将她逼倒,薄唇近在咫尺地贴着她的软唇,手指缓慢地攥住她的小手来回搓揉。

“再说什么?”

“再说终究是我阿兄有心瞒你,现在给你带来了麻烦,”林杳杳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你不必试探我,我一定会...一直向着你的。”

“那便好。”

他若无其事地坐起身子,乌发上的木簪却猛地滑落下来,宛若绸缎般的头发散了一肩,半张侧脸看起来宛若谪仙,林杳杳看的出神,他缓缓冲她转过脸来,唇角挂着一抹成竹在胸的笑意。

“杳杳,我不怕。”

林杳杳有些发怔。

“任他们掀起什么风浪,我都不在乎,若真要来一场光明正大的争斗,我亦不惧。”

“谁叫我,是杳杳的夫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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