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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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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创作都是因理想而起,理想化就意味着难度,有难度去挑战,去克服,也是正常的事,但也要考虑到合理性。”王再山慢条斯理地说着,“不过,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

范澄喻听了王再山的话,心中充满希望,只是王再山抬眼看着他说:“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件工艺品的价值是什么?”

“美感,美好的寓意,美化人们的生活,给人们带来幸福感。”范澄喻毫不犹豫地回答。

“美感,烟花肯定符合,但美好的寓意呢?绚烂?辉煌?但终究,它只是昙花一现啊?你觉得,烟花哪里更吸引人,吸引哪一类人,这关系到成品的价值定位,说白了就是它的价格。”王再山直接地说了出来,毕竟他年近五十,生活经验丰富,不像年轻人那么理想化,他觉得一件作品要有他的价值,不仅仅是艺术价值,还有商业价值,王再山的心里还是认为被大众所接受和认可的作品,最好。谈艺术,在他看来那是艺术家的事。

范澄喻年轻,除了追求经济价值,多少还是有些艺术梦想,这师徒二人对此稍有分歧,也是他们之间唯一的分歧。范澄喻明白王再山言下之意,终究,他们要先能养活自己,再谈艺术。

“你看多少画家,书法家不靠卖字画熬能到最后的?”王再山又抛出一个现实的问题,想让范澄喻清醒,“如果说,烟花这个作品可以批量生产,那还可以走流行市场,在普通商铺售卖,或许有人图它漂亮,会买它,但你看这个千手观音,你都要耗这么多的时间去做,烟花至少要再多个几倍的时间。”

范澄喻沉默地边喝茶边听王再山的话,理想与现实之间总是很难平衡,特别是在任何事业的初期。他承认王再山的话句句在理,但心有不甘也是真的。

王再山是过来人,既然为人师,他要把困难先说清楚,他最不喜欢让人盲目乐观。

“我思前想后,考虑了几天,一是想看看你这千手观音做下来,自己体悟做烟花的难度,二是想再劝劝你。”王再山终于说了实话,“毕竟做琉璃和其他东西不一样,不能回收,反工就意味着成本的增加,而你对市场更没有完全的把握,我怕你赔了夫人又折兵。”

范澄喻明白王再山是为他好,虽然他一直不明白王再山为什么一直将做琉璃和经济效益挂勾,这是他头脑发热搞创作时候的想法,等他从钱包里掏钱的时候,他自然明白王再山的心意。听着王再山的话,一句也应对不上,只能低头搓手。

王再山从藤椅上站了起来,叹了口气,“你再想想。”就离开了。

范澄喻坐在茶桌前,看着已经渐渐变冷的茶水,刚刚一直等着茶凉,偏偏茶凉的那么慢,而现在,想喝一口热茶,茶偏偏是冷的。人的心境大抵如此,想要的都是那一刻最希望的,偏偏不是什么事都能如愿。

王再山再次路过院子的时候,茶桌上的两个茶杯还在原来的位置上,却不见了范澄喻。他摇了摇头,理想与现实永远是一道困难的选择题。王再山无法预料范澄喻的选择,活到他这个年纪,早就不去预测任何人了,他尽心意就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王再山走到工房门口,见门留着一道缝,伸手推开门。范澄喻坐在案前专注地继续抛光那尊千手观音像,就因为他懂范澄喻的心,他才会这般无奈,也因为他懂,他又不得不劝,不禁又是一叹,关上门,没去打扰范澄喻。他在院子里来回走几步,工人们也陆续下班,一一和他打着招呼。

等老伴儿将晚饭摆上了桌子,王再山才又去工房。再次推开门,下午那一幕重新出现在眼前,就像时间倒流了似的。他走进去,轻声说:“澄喻,吃饭。”

范澄喻停了下来,看看王再山,这一次他反应倒是很快,马上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没吭声,跟着王再山出了工房,师徒二人,没有任何交流。

饭桌上,王再山的老伴儿,看了他们俩几次,一个沉默,一个严肃,不知道他们师徒闹什么别扭了。

范澄喻吃完最后一口饭,把饭碗放在桌子上,擦了擦嘴,终于开口说,“师傅,烟花虽然是我异想天开,考虑的也不成熟,我知道很难,但我还是想挑战,不是异想天开,我是想借一部作品,来考验自己的技艺。”这是大实话。

王再山放下手里的小酒杯,点点头,“你只要不掉进那些虚幻的怪圈,知道自己要什么,就去干。”

范澄喻抿着嘴,嘴角一直弯成了月牙儿,跟着用力地点点头,才说:“放心吧,我会一边养活自己,一边实现梦想,不会让自己饿死的。”

范澄喻出去的时候,王再山的老伴儿看着王再山一脸不解,“你一会儿支持他,一会儿又打击他。这不是折磨孩子吗?”

王再山却笑了,“搞创作的人,不都是这样,一会儿否定自己,一会儿又坚定不移。”

王再山老伴儿一听,看着自己的丈夫无奈地笑了,“这小子,和你年轻时一样。”

“就是不知他有没我这么命好,碰到一个好婆娘。”王再山笑着恭维自己的老伴儿,两人目中交换的神色亦是千言万语,无尽风霜。

“自从老板建了这工房,这几年来,还真是只有澄喻有这个心。”王再山的老伴儿感叹。这几年陪着王再山在这个院子里,虽然她不会做琉璃,也没有王再山那么多奇思妙想,她做的,只有帮他料理好家事和工房里工作的后勤工作。

老一辈人和现代人不同,嫁给王再山就没有别的心思,一心一意支持丈夫,她也没想到当初只是一个泥水匠的丈夫,最后会去做琉璃,还成了这个行业数一数二的师傅,普通的泥水和砖瓦变成了美轮美奂的琉璃,美的事物真能愉悦心情,现在的她别无所求,日子这样就好。她起身收走了王再山的小酒杯,王再山继续吃饭,吃得津津有味儿。

又过了一个星期,千手观音终于打磨抛光完成,纯白的琉璃色泽温润,每个手臂都折射出晶莹的光泽,通透的质感,拿在手里就能感受到那种美好,范澄喻看了又看,又洗了几遍,擦拭干净交到王再山面前,王再山微微挑目。范澄喻能把这个千手观音打磨抛光得这么好,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他对范澄喻的期待一直很高,所以,也就不那么意外了。

“不错,不错。”王再山仍是赞许了几句,他心想范澄喻又要走了,还有几分不舍。

范澄喻像猛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师傅,这几天我只专注抛光千手观音了,你的蟾蜍呢?已经烧了?”

王再山冷哼了一声,故作不满地说:“难不成还等着你?”

“烧多久?”范澄喻急忙追问。

“这个,暂时保密。”王再山故弄玄虚起来。

范澄喻憨笑地看着王再山,有些话不说,他也懂,烧这么厚的琉璃料,恐怕不是一次就能定下时间的,多半是边烧边看,还要根据情况而改变烧制的温度。哪有那么严格的标准呢?这都是王再山多年的经验,就算是现代的计算机,都不可能精确地计算时间和温度,这就是匠人的绝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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