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花落人去哭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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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好像有婴儿的啼哭声，我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周围一切都是黑暗，我不知道我是闭着眼睛还是睁着眼睛，直到前方出现了光亮，两个模糊般的孩子身影出现在了那里，最后消失在那个泛光的洞口，不知为什么，我的心如被人用布拧干了那种绞痛，像是失去最爱那种痛，痛的无法呼吸，眼泪滂沱。
“娘娘醒了！”
我醒来后最先听到的是晴蕊的声音，床榻边站着好些人，有绮安，良和，弘历，如恩，弘昼，还有一屋子奴仆，我不过是晕倒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站在这里，为什么他们面带悲伤，为什么如恩的眼睛是红的，为什么皇上会在这里。
“皇上？”我开口才发觉声音嘶哑的难听，不知道是不是我晕倒前与弘历争吵太过，才留下这样的声音。
“您怎么在这？”
皇上一脸悲痛，欲言又止，我甚少见到皇上这样的神情，顿觉不好，但是我心中重要的人都在屋内，这又发生了什么事呢。
他握住我的手，低着头说：“是朕不好，是朕没有照顾好你。”
我看向如恩，不解道：“我是生了什么病吗？”
醒来后腹部和腰部都有钻心的疼痛，嘴里还有药的苦涩味，应该是我昏迷这些时日，有人给我喂了药。
如恩别过头去，用帕子拭泪，弘历亦是一脸愧疚望向我，满屋人都知道真相，唯有我被蒙在鼓里，看着他们望向我的眼神，有心疼，愧疚，好像我得了重病不久于世的样子。
一向心直口快的如恩在此刻也变得犹豫不决，周边氛围死气沉沉，让我不得不陷入未知的恐惧中，我挣扎的坐了起来，大声的问：“我到底怎么了，你们知道什么，不要蒙骗我好不好。”
弘历见我起身动作过于猛烈，一把稳住了我的肩膀，侧过头去，犹豫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晴蕊，本宫怎么了？”
他们不肯说，我只好去问晴蕊了，她不会不回答我的话的。
谁知晴蕊突然跪在我身边，泣道：“娘娘，都是奴婢没照顾好娘娘，连娘娘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奴婢都不知道，是奴婢的错，娘娘责罚奴婢吧。”
身孕？
恍惚间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怎么会有身孕呢，难道是一月前侍寝那次？
怎么可能，怎么会那么巧，第一次那么巧，第二次还会那样吗，我竟然有了身孕，那个孩子在我腹中活了一个月？
我不能接受，与其说我不能接受我有了孕，不如说我不能接受我的孩子又一次的早殇，两个孩子，都离我而去了，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我笑了出来，却能听到牙齿打颤的声音，一双眼也被雾蒙住，模模糊糊的看向晴蕊，假装安慰她又是安慰自己，声音也抖得不像样子，“不可能的，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可能会有孩子的，太医一定是误诊了，我只是普通的生病对不对，对不对！”
我用力摇晃着晴蕊的身体，她的眼泪簌簌掉落，泣不成声，泣不成声的又岂止是她，我的眼泪像是屋檐下落的雨滴，一颗接着一颗，我不敢相信，我又一次没有保住自己的孩子，皇上的愧疚，如恩的不忍，弘历的自责，和我的不称职，都换不回来那个只有一个月大的孩子，我要是早一点发现他，就能保住他，他会陪我后半生，我还会有自己的孩子陪着我，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因为我的疏忽，我这辈子最后一个孩子也没了。
我抓着身下的被褥依在弘历的肩上放声大哭，哭我死去的第一个孩子，哭我未出世的第二个孩子，心脏像是无法承受这种痛感，要从胸腔破门而出，我活了四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这样放声大哭，哭得喘不上气，哭得肝肠寸断，哭到不想见到明日的光景，只想下去陪我那两个孩儿。
我不知哭了多久，在弘历的怀中睡着了，醒来后天已经黑了，动了动脑袋，才发现枕头已被我的泪浸湿，弘历还在我身边，看到我醒了，言语里有欣喜，他又怕那份欣喜会吵到我，只得小心翼翼的说：“额娘醒了，您昏睡好几日了，吃点东西吧。”
眼泪无意识的从眼角滑过，仿佛不是我的泪一般，任凭弘历怎样叫我，我都没有回应，闭上眼，想在梦中找我的孩儿，又不敢找他们，他们一定恨着我，恨我没有照顾好他们，我吸了吸鼻子，神志清醒了些，弘历依旧说着，语气里尽是对自己的责怪，“额娘，都是儿子不好，是儿子的错，额娘失去了弟弟，不要弃儿子而去好不好，额娘只有我这一个儿子，儿子也只有额娘这一个娘，儿子以后再也不会忤逆额娘了，额娘原谅儿子好不好。”
好不好的能怎么办，我的确只剩下弘历了，只有这个陪伴我二十多年不是血亲的儿子，他妾室的孩子走了，我的孩子也走了，他们两个也算是伴，被无常索命的时候也可以一起走。
“黄氏怎么样了。”
失去孩子的人更能感同身受，明明前几日我只是觉得那不过是我多个孙子之一，就算没出世也没什么，可现在的心态完全不同了，她是一个失了孩子的母亲，我亦是，感同身受才能明白她的不易与难过。
“月珠自幼病弱，现在失了孩子，身体不大好了，但她清醒后说过，自己不喜安胎药的气味，就把门打开透透气，转身的时候感觉有人推了她，她才摔倒了，其实她自己也记不清了，不知道自己是滑倒还是被人推倒，儿子让人去查，也没看到有谁在那个时间经过月珠所住的地方，儿子无奈赏了她的父兄，算是补偿了。”
“你做的很好，也只能这么做了，平日多去看看她吧，她失了孩子，很难过的。”
“儿子已经派人去照顾她了，这几日，就让儿子来照顾额娘吧。”
我无力的点点头，是对现实的一种无奈的肯定，毕竟皇上身子不如从前，我以后的人生还要仰仗弘历。
接下来的几日，弘历得空就会来看我，为了讨我欢心，会说一些儿时的故事，被先生教训了不敢回家说，有一次未完成先生留的作业，差点被打了手板子，王府的蛐蛐有很多，曾偷偷摸摸的和下人逗过蛐蛐，后来蛐蛐蹦到他的身上，他再也没有玩过，等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他说了这样多的话，恍惚间让我回到了从前在王府的日子，那时我日日叫他元寿，他每每下学都会回来喊一声额娘，那样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我身子好后，拜佛的时间也长了许多，日日跪在佛前，只为忏悔我对那两个孩子未尽的母亲情分，用金制成的佛，可否能听到我的心声，让我那个孩子早日投胎，或者让他们来世做我的孩子，佛珠在手上不停的拨弄着，时间久了，上面腻着汗液，我怕佛祖听不到我的心声，一遍又一遍的祈求着，直到身子无力，眼睛酸痛，才作罢。
绮安这些日子来请安时，不再像从前那样神伤了，偶尔露出的笑也不再那么勉强，我知道这是弘历为了补偿我，才对绮安好，希望这好不是昙花一现。
“妾身听王爷说，额娘今日一直礼佛，额娘刚刚小产，还是好生歇息吧。”
“这两日睡不着，醒着也是醒着也无事做，琉瑜的身子怎么样了，本宫这几月没去看她，也没个消息。”
绮安闻言叹了口气，忧伤的眼里满是对琉瑜的心疼，“琉瑜姐姐不太好，昨日还咯血了，就连太医都说没有办法，只能熬过一日是一日，姐姐惦记永璜，也是强撑着自己的身子。”
“琉瑜生锦婉的时候就伤了身子，锦婉早殇更是叫她一病不起，天天苦药参片吊着，这病也不见起色，也苦了琉瑜了。”
紫禁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许多人认为这里是天下最富丽的地方，做梦都想住进来，而住在这里的人却认为这是一座牢笼，出不去，挣不脱，高兴时，祥云当头，难过时，乌云盖顶。
我和黄氏先后小产，紫禁城的云一直压着我们，皇上也在我小产两月后，病倒了。
太医一批接着一批从养心殿走出，我和如恩还有几个侍疾的妃子面色凝重，皇上这病来势汹汹，自从雍正八年后，他和文韵误闻曼陀罗花粉后，他的身子就不如往年那样强健，加上近几年丹药不离口，再好的身子也经不住这样的折腾。
太医院资历最老的陆太医看了皇上这病也是无可奈何。
“皇上这病是积压了劳累和伤感，一并发作，才会显得这样来势汹汹，照顾的宫人好好服侍着，或许可以熬过今年。”
话到最后，陆太医的声音越来越轻，谁也不敢拿皇上的性命说事，但太医这样说，已经说明皇上的身子已经到了最后一步。
如恩惊呼一声，眼睛瞪得老大，“你是说，皇上他有可能熬不过今年？”
陆太医苦笑一声，语气也不那么肯定，像是自问自答，“皇上九五之尊，有神佛庇佑，或许熬的过吧。”
我垂眸，裙子上的玫瑰绽放着它美艳的身子，真花易枯萎，只有绣上的花方可维护它最美的时刻，花如此，人亦如此。
“陆太医是医者，不信自己的医术，难道也信神佛去庇佑人吗，太医院只管拿出最好的药来给皇上医治，其余的，就让宫人好好照顾好皇上即可。”
陆太医看了我一眼，答道：“是。”
今天是我侍疾，我让其余人回去后，自己一个人去了养心殿。
皇上穿着明黄色的中衣躺在铺有黄色床铺的床上，帷帐，软枕，颜色皆是代表皇家的亮黄色，上面用金线绣制的金龙栩栩如生，鳞片上又有紫线叠加，看起来更添了一份祥瑞，有如活的一般，躺在那的人面色也被这些黄色晃的微黄，皇上这个样子，像极了几年前皇后即将崩逝的样子，皇上，也要去找皇后了。
他看我来，眼里闪过一丝愧疚，悠悠道：“熹贵妃，身子好些了吗。”
“臣妾好些了，才能来照顾皇上。”
他目光忽的变得长远，似是回忆着什么，我知道他又想起那年他得了疫病那次，我们之间的回忆，好些也只有那次。
“从前，朕没有好好待你，现在想好好待你，怕是不能了。”
我淡然一笑，“皇上这样说，可是要让宫里的姐妹们伤心了，大家可都等着皇上早日康复呢。”
他闭上眼睛，语气悠长，“朕的身体朕明白，朕用四十年换来的十三年皇位，也要到头了。”
即便我们没有感情，我也不得不做做样子，我假意悲伤道：“皇上，别这样说，六阿哥已经会叫皇阿玛了，皇上不想再多听几年吗。”
“弘曕是朕的老来子，朕格外爱惜，只可惜，朕没有看到咱们的孩子出世，即便咱们的孩子出世，朕也等不到他叫朕皇阿玛那日了吧。”
皇上这一番话到底还是触及到了我的伤心事，那个孩子是我这一生都无法释怀的痛，想到这事，终是露出最真诚的难过，眼泪不停的在眼里打转，强忍着落泪，声音也有些发抖：“他一定去了好的地方，在那里他会遇到新的阿玛和额娘，只要皇上好起来，还是会有孩子的。”
“朕的子女缘薄，还好弘历和弘昼平安长大了，前朝有一些事还需要朕处理，可是朕连下床都有些困难，打算让弘历和弘昼去执行任务。”
五月，皇上让弘历弘昼，果亲王还有张廷玉等人再次处理苗疆任务，弘历前脚出发，苏氏的孩子就出生了，是个好看的男孩子，名字等弘历回京时再取，而皇上没来得及看新出生的孙子一眼，就被人挪到了圆明园养病，与此同时，宫中的琉瑜也传来了不好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