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五色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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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色］
红依是和春草同一批受教的侍女，这会见春草明目张胆地从外面进来，还小小吃了一惊：“春草？怎么没在主子身边伺候？”
春草笑嘻嘻地走到她边上，看她正在做木工，不由得有些好奇。
“小主嫌我话多，把我赶出来了。不说这个，红依，你怎么做起木工来了？”
红依也是十分无奈：“我这位小主就喜欢这些手工饰品，平常她批改文件的时候，就让我在院子里给她做些小玩意。”
“我可真羡慕你，你那位主子是我们五人中最好伺候的一个，平常就站在她身边，什么都不用干。”
红依是真羡慕春草，而春草却不觉得自己这边有什么好的。
她们两人一个喜动一个喜静，哪能聊到一处去？
“红依，这是我父母寄来的点心，我特意拿来给你们分享一下。你也帮我问问小主，要是她喜欢，说不定还能把我父母也接进来做个厨子什么的。”
“哎呀，瞧给你机灵的，怎么不让你自己的主子去尝？”红依状似埋怨地看了她一眼。
春草一提起小主人就头疼：“别提了，那位根本不喜欢吃，连我泡的茶她都不喝。”
“这些你拿好，我再去别的地方转几圈。”
红依一听，只笑她胆大：“好啊你，原来还不止打着我这一边的主意！小心给如诗大人知道了，定要重重罚你。”
春草揽着她半边手臂，软软地道：“那看在我给姐妹送了好吃的点心的份上，你就帮我瞒着点吧。”
红依哭笑不得，连忙抽出自己手臂：“行了行了，知道了，你去吧，我不揭穿你。”
［金素园］
惹白文静，自己侍奉的小主也是个让人省心的，下面交来的文件总能处理很好，偶尔累了就会在院子里小睡。
她喜欢风，四月天气转暖，清风从窗户外边吹进来，好像载满了童年清澈甜蜜的梦，墨香和花香都融入了那略显稚嫩的字迹。
惹白一抬头，就看见院外走来的春草。
“小主，孤云斋的主子派人来了。”
岸边的人听了，抬起头露出那张与赵雪七八分像的脸：“带人进来说话。”
“是。”
惹白开了门请春草进来。
春草在她们面前忽然显得有些拘束。
“何事？”小主人问了一句。
这一本正经地，搞得人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只是来送个吃食了。
“我、我主子派我来，拿些点心给两位尝。”
“点心？”小主人有些奇怪，谁不知道孤云斋的那位不喜吃食。
春草重重点头，将提前分好的食物递过去，上前的时候用余光扫了眼案上铺开的文件。
小主人让惹白打开瞧了一眼。
色香俱佳。
“代我谢谢你主子。”
“是。”
［薄柿院］
橙容和春草交情不深，倒不如说，她很看不起春草半吊子的模样，做什么事都不认真。
但若是作为客人来的，她也应该尽到应有的礼数才是。
“所以，你来这，就是为了送一个点心？”
听橙容的语气，已经有些不妙了。
“是啊。”春草天真地肯定了她的说法，侧过头看向房屋里头。
“主子在睡？”
“是。所以你身为贴身侍女，离开了自己的主子到这来，当真只为了一个旁人来送也一样的点心？”
“诶~”春草小小的反驳了一句，“我亲自来送，送的都是我的一片心意啊。旁人怎么能一样。”
“……请离开吧，恕不远送。”
“……”
［藕荷春］
眠夏的年纪是几人中最小的一个。
但做起事来也是滴水不漏。
春草送了点心，她当即就要给回礼。
小主人与她关系不错，知道她不是愣受着别人小礼的性子，便主动要将新得来的毛笔送过去。
“我知她不喜欢那些俗物，这笔是我特意命人按着尺寸打的，比其他那些用起来顺手，你就替我给你主子带去吧。”
“不过你说这是你娘特意做的？那我也该给你们一些回礼才是，你想要什么？”
这天上掉馅饼的事，真没想到有一天竟能砸在自己身上。
她连忙摆手推辞：“这怎么好意思，都是些不值钱的点心，如何能换来主子的恩赐。”
“心意如何能有价值来衡量？我说要送你，你便受着，不必有压力。”
“眠夏，你去将我床边摆着的盒子拿来。”
将那盒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两包香囊。
“我睡眠浅，眠夏就为我找来了这安神的香包，只是我一个人也用不下两个，就把多余的这个送给你吧。”
“你既喜欢点心，日后我若寻了好吃的来，定差人给你送去一份。”
“拿好。”
她亲自将香包交到春草手上 ，令春草十分动容：“我、我给四位主子都送了糕点，可真正在乎的只有您一人，谢谢您！我也替我娘谢谢您！”
“嗯，不过……你只给四位主子送了的话，那剩下一位呢？你可还有？”
春草懵了：“啊？”
不就只有五位吗？她自己的主子又不要，四个院子她不都去过了？
还有谁？
“咳咳！”眠夏忽然咳嗽了一声。
小主人立马改口：“哎呀，啊哈哈，是我弄错了，怎么把你自己的主子也算进去了，抱歉抱歉，你莫要放在心上。”
“好了好了，礼也送了，你就快回自己院子去吧。”
直到出了院子，春草还在思考她说的剩下一人究竟是指谁。
眠夏叹了口气，将门窗关紧。
小主人在她身后有些紧张：“我、我可是说错了？”
看着她唯唯诺诺的样子，眠夏却缓缓笑了：“不，您做得很好。”
“还有，奴已同您讲过很多遍，您身为悠然居的小主人，莫要露怯。”
“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也不行吗？”
小主人拉着眠夏的衣袖，被她轻轻拿开。
“小主，隔墙有耳。”
而且今日，这位春草姑娘不就是没有一声通报就自己来了吗？
……
得了报告，如诗一言不发地坐在窗边，也没再让人将那胆大妄为的丫头叫来。
“您说的对，她确实是一个很有用的棋子。”
“不知道接下来，她会选中谁呢？”
……
［灶房］
春草已经连续蹲守了几天，大概摸清楚了几位主子的喜好。
除去孤云斋的主子从不用膳，灶房每日应该只用准备四份膳食才对。
可现在却有五份不同的吃食。
［藕荷春］的那位性子软弱，绝不是她要寻的人。
［金素园］也基本可以排除，以莫北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找那种一看就是从小被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小孩？
［薄柿院］那位她没见到，听说她喜欢夜里办事？问题很大。
［胭脂色］的那位喜欢手工，小孩子兴趣，但懂得防人，戒心比较强，这般明显反倒让人起不了疑心。
［孤云斋］那位感觉不简单，也很敏锐，但未免太自傲，自以为什么都能掌控在手里，就轻视了旁人，这种人难成大器。
最后一位……
［醉花间］
还没靠近，就听到院子里传开一阵咳嗽。
桃瑟端着碗乌黑的药水，匆匆赶来。
“春草？你怎么在这？”
她先是一愣，复又皱着眉头道：“我现在很忙，小主也不宜见客，你若有事，还是改天再来吧。”
怪不得她没听过这院子里有人住，原来是因为小主人身体太弱，下人们都忙着照顾小主人，自然没有时间同别人闲聊。
“藕荷春”的那位之所以知道，大抵是因为她心软，看不得别人难受吧。
但这么一来，“醉花间”的小主人倒成了动机最完整的那个。
莫北是个商人，能被他看中，必然是有利可图，而对方，也正有求于他才对。
其余几位她尚不清楚，但“醉花间”的主子，若是为了医治顽疾而与莫北合作，也并非没有可能。
她沉吟片刻，做了决定。
再看看吧，她还需要更多的情报。
但总是离开自己院子，就算“孤云斋”的那位不怀疑，别人也肯定会注意到。
不知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多见主子们几面呢？
……
［明珏］
躺在床边的人猛地睁开眼，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头看！
房间空空荡荡，入眼除了一扇屏风，什么都没有。
付雪呼吸滞了数秒，眼睛瞪大了紧盯着屏风，好像透过它，就能看见后面最真实的样子。
＃宿主，你怎么了？
脑海里忽然响起系统冰冷的机械音。
付雪却觉得这是世上最他妈动听的话了。
她深吸一口气，手在身边摸了半天才撑到了一旁的桌子角。
“系统……我刚是睡着了吗？”
＃是，你做噩梦了吗？
噩梦吗？
她想起梦里回头后的那一片死寂。
她那时明明抱着付子辛跑了有一段距离了，回头时，却发现自己还在原地。
付雪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是噩梦。
大概只是因为付子乐现在还没回来，有些想他了吧。
“没事，我好像很久没做过这么奇怪的梦了。”
付雪缓了一会，感觉脸侧好似有汗珠滑落。
她下意识抬手想要擦掉。
可那只手，却因为肌肉紧绷而轻轻颤抖着。
就好像她真的抱着一个很重的人跑了很久似的。
……
［孤云斋］
“小主，你看你这衣柜，这首饰盒，满满都是啊，怎么也不用，多可惜呢。”
春草殷勤地拿出一条小裙子，对着刚起身的小主人比划着。
“这条不错。”
她兴致勃勃，吵得小主人头疼。
“你喜欢就自己拿着，别吵我。”
春草身子一颤，又工工整整地把衣服放回去：“那、那怎么行……而且我又穿不上去。”
“那就给能穿上的人。”
小主人坐在案边，开始翻阅今天的文件。
春草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忽然道。
“真的可以让我拿走吗？”
“嗯。”
“送给别人也可以？”
“嗯。”
“那我现在去送？”
“……你想送给谁？”
她停下笔，直视着春草的双眼。
春草也一点不畏惧，大大方方地道：“小主，这你就不懂了吧！”
“大家都是同僚，肯定要打好关系啊！等将来有想偷懒了，想出门玩了，这一对工作不就可以丢给别人了？”
小主人一听，懂了：“你这是又想出去玩。”
这才过去没多久，就又想家了？
“我这是为了小主您着想！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一直待在房间里呢，要多出门晒晒太阳的。”
“哈……”她叹了口气，“你好像之前就说过这种话。”
“那……”
“去如诗那领罚！”
“……！”春草瞬间收声。
嗯，清静了。
“那我还能送吗？”
“……”
“……能。”
……
春草都已经计划好了，一天去一家，雨露均沾。
但小主人衣柜里的东西却不减反增。
［藕荷春］
“你、你怎么……”又来了……
小主人无力地看着春草手上那一堆衣物。
“替我谢谢你主子。”
这是她这几天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了。
她习惯性要叫眠夏准备回礼，但仔细想想，她已经不知道到底要送什么好了。
“小主要是过意不去，不如告诉我［醉花间］的那位主子喜欢什么？我虽奉我主之令，要与别院的主子们打好关系，却始终不知“醉花间”的主子是个什么性格？喜欢什么？”
小主人想不通“孤云斋”的那位什么时候那么热情了。
“……她最想要的就是一副健康的身体。她常年卧病在床，很少出门看小巷的清风，山野的花朵。”
“你若要送礼，不如送一些外面的东西，一根飞鸟的羽毛，一块刚采的晶石，哪怕只是田里长的带泥土的野草都行。”
“她喜欢收集生活的气息。”
“生活吗？”
好了，八九不离十，她不会是那个人。
要是这话被莫北听去，肯定要笑掉大牙了。
生活这种东西，在商人眼中可没什么价值。
他们能看见不是生活，而是赚钱的商机。
飞鸟毛作羽饰，晶石作雕刻，野草清除起来麻烦了，请人来想一个阵法符咒，做一个不仅能除草，还能收割作物的机关。
他的继承者可不能是如此天真单纯的人。
不过区区一个八岁的小孩，能有多深沉的心思。
看来她要把重心放在［薄柿院］了。
“不行。”橙容一点不给她面子，直戳了当地拒绝了春草想要亲手交付礼物的请求。
“无事献殷勤。”
春草一脸受伤地表情看着她：“橙容，我平常也没怎么的罪过你吧，你怎么这般对我。”
“而且，这礼物又不是我要送的，是我小主想和大家打好关系啊！”
橙容看了她一眼：“那也是你怂恿的吧。”
“……”
那还真是。
“我不会让小主见你的，你回去吧。”
“且慢……”
黑白交错，黄昏隐去它最后一分张扬，露出背后隐藏的深沉的夜。
房里的那位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橙容一听见她的声音，全身都紧绷了起来。
那不像是一个八岁小孩能拥有的嗓音。
虽稚嫩，却又带着一分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对这个总是来扰她清梦的丫头产生了充足的兴趣。
“进来吧。”
房门突然打开，里面漆黑一片。
橙容上前一步，正要带着春草进门。
可里面的人却不乐意了。
“她一人进来。”
春草看见橙容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十分精彩。
有迟疑，有恼怒，也有挣扎，但最终只剩妥协。
“春草，进去吧。”
她欲言又止，也不知是想告诫些什么。
一进屋，身后的房门就自己关上了。
春草站在原地，有些看不清路。
她的声音从右侧响起。
“听说你这几天跑得很开心啊。”
一开口就直奔主题。
春草神色一凛，直觉对方话里有话。
“一直送礼，是想做什么？”
“……我、我只是按照吩咐……”
“孤云斋……”她一字一顿，“你看起来十分不满意的样子。”
“不敢不敢。”
她都能猜到对方下一句会是什么了。
“不如来我的院子里做事？”
怀疑的对象就要放在眼皮子底下监督。
这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
也很符合莫北的性格。
而且独断专行，很有上位者的气质。
春草如是评价。
“我、我服侍的是孤云斋的小主……”
她怯懦地道。
对方显然没打算放过她：“那又如何，我要的人，还有谁敢和我抢。你愿是不愿？”
当然，最后一句也不过是象征性地问话罢了。
这不愿也得愿意啊！
“……全凭小主做主。”
也罢，就让她看看，莫北选中的继承者，究竟是她，还是孤云斋的那个小孩。
……
［孤云斋］
“……就是这样。”
橙容站在小主人跟前，身后放着一大箱衣服，都是这几天春草给送过去的。
她的屋子也没有点灯，橙容低着头，只能模糊看见梳妆台前对方瘦小的背影。
镜子里倒映着橙容的半身，却不见小主人的影子。
“如此，便好。”
她执起那只血红的流苏耳坠，放在月色下端详了一阵，轻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