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人心如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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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邪对自己意识海的兴趣已经降低了很多。
在她看来，比起弄清楚那片黑色的空间，以“人”的身份在外面玩乐要更重要一点。
明明已经没有在刻意进入意识海，但可能是因为身体过于虚弱，君邪现在往往是一闭眼就来到了这片熟悉的区域。
她甚至已经总结出经验，一进入这个地方，就地躺下，开始闭眼休息。
她以这样的方式暗示自己，试图降低意识海里那些奇怪的东西的活跃度。
而在她躺下的不远处，总会站着一个之前从未见过的人。
长发落地，遮住了大半张脸。
每一次每一次，都只会安静地站在一旁，无声地望着她。
意识海里偶尔传来几声浪潮拍打的响动，混杂着女人恶毒的诅咒。
这些声音一响起，就会立刻被站着的人压制住。
这让君邪稍微能避免开睡觉也被人提着耳朵戳针眼的痛苦。
今天，很奇怪的是，那女人没来，来的是个小孩。
说是小孩也不太准确，其实这个新人和正常的十四岁少女差不多。
只是看不清脸而已。
少女就好像在告诉君邪，只要她想，少女便可以成为她脑海中的任何一个人。
——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在你眼里，我是谁呢？
“……”
君邪只看了她几眼，就无聊地移开了视线。
讨厌的人，都长一个样子。
也许是她情绪的波动起了作用，君邪感觉这一次她很快就真正醒过来了。
只是眼前的事物还没被看清楚的时候，腥臭腐朽的气息已经如浪潮般涌进了她鼻腔。
刚醒来的小凤凰表示：想吐。
莫北抱着君邪站在屋檐下，那是唯一一处没有沾染上血污的落脚点了。
他察觉到肩上的动静，稍微把人拉远了一点，偏过头想看看君邪到底有没有醒。
可才转到一半，就忽然被揪住了留在耳前的部分发丝，头皮的刺痛让他忍不住呼出声来。
刚醒来的小凤凰竟是毫不客气地抓着他头发，“噌”一下把脸埋在他脖颈间，还在被压着的发丝上蹭了好几下。
他听见凤凰一阵深呼吸。
一个字：香！
莫北身体都僵了，想占他便宜的不少，但真被占到的，就只有这小凤凰一个而已。
他牺牲真大。
真的。
“起来！”
他轻轻向后拽了把小凤凰的发尾。
一低头就对上她灰色的双眸。
“谁？”她道。
莫北踢了踢脚下的尸首，嫌弃地退远了一步：“徐家雇的三流杀手。”
看来他们化名还是有点用的。
否则现在来刺杀的就不会是这么弱的家伙了。
君邪扭动脖子，想回头看上一眼。
一只大手整个罩住她后脑勺，把她重新按进自己颈窝
“别看，恶心的紧。”
大晚上的，院子里落了一堆尸体，四肢扭曲，皮肤溃烂，脓与血遍地都是，这气味比放了三月的臭袜子还冲！
“主子。”
一个黑衣人收了剑，用没沾上血的那只手递过来一个香包：“属下来时顺的。”
莫北也不和下属客气，拿过来塞到君邪怀里。
然后自己从芥子袋里掏出一瓶香水一样的东西，打开抹了点在人中。
嗯，清爽。
君邪：“……”
友谊……啊不！
情亲的小船翻了！
只见莫北又掏出个玻璃珠子。
君邪还以为是拿来哄她的。
然后……
那名属下恭恭敬敬地接过珠子。
那珠子里灵力庞大，就是有点暴躁，底部好像还印着奇怪的字迹。
若是碾碎了束缚灵力是外壳，灵力暴动瞬间产生的爆炸，能把整个院子夷为平地。
“出门在外，怎么能没有点底牌呢。”
莫北大方地笑了笑。
心里却在算计着到时候如何让徐少卿把赔偿金吐出来。
不过几个下等杀手，因一时不察被爆炸波及，不幸与目标同归于尽。
死无对证。
只是今晚的商沪，要热闹热闹了。
……
随着“嘣！”地一声巨响，徐府附近的人家都被迫睁开了双眼。
不远处一个小院火光漫天，黑烟环绕，半边墙体已经被炸没，连带着街道上的砖头都被熏了个黑脸。
徐少卿今晚睡得晚，从书法中抬起头，透过窗看见了不远处的火光。
“黎深，那边发生什么了？”
门外一个声音回道：“似是院中有人修炼时走火入魔，灵力暴走，将院子炸了。”
“是吗。”他淡淡回了一声，“可惜了。”
也不知道是在心疼院子还是心疼人。
……
本以为莫北此次前来主要就是为了卖徐家一个人情，没想到终究是君邪不懂他了。
拿莫北自己的话来说，这叫做带薪休假！
商沪可是商人的天堂，水运之枢纽，别的地方没有的，这里都有。
其繁华，完全不亚于御羯京城。
因为暂时不能打着徐少卿的名义招摇撞骗。
莫北就开始抱着君邪卖可爱。
“哎呦呦，这位公子，你妹妹可真是可爱啊，来，大娘这有个糖葫芦，你要不要啊？”
莫北笑着掏出空空如也的钱包：“这怎么好意思，这位姐姐，我还是原价付你……”
“不不不！”大娘满口拒绝，“我差你兄妹二人这点钱吗？今姐姐我高兴，小妹妹看中什么了？我都送！”
君邪水灵灵的大眼睛被强制换了色儿，黝黑黝黑的像小鹿般真诚。
“真的吗？谢谢仙女姐姐！”
“哎呦喂！你们兄妹俩真是一个比一个会说话。”
这大娘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她忽然从小车摊下取出一袋打开了点的点心，推到莫北手上。
“这可是姐姐好不容易排队买到的蒸梨枣，就隔壁街拐角那家。他家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法，蒸出来的梨枣可香甜了！你们快拿几个尝尝。”
莫北这时候也没再推辞大娘的好意，笑着取了几个放在君邪手上。
“那就多谢这位美人姐姐了。”
仙女什么的，他叫不出。
君邪一只手被莫北牵着，一只手捧着几个蒸梨枣，冰糖葫芦此刻已经有一半进了莫北的嘴。
“……”
欺负她一个意识体不能吃东西是吧！
过分！
偏偏那人没有一点自觉。
“小妹怎么都不愿叫哥哥一声，是走累了吗？那等哥哥吃完，再抱你可好？”
“……”
君邪哼了一声，不去看他。
是真气着了。
莫北吞下最后一颗糖葫芦，左右观察了一下，看见了距离最近的首饰铺。
“之前送你的簪子可好用？”
君邪回道：“放在杂物堆里吃灰了。”
“暴殄天物。”莫北忽然捂着心口，心疼地道：“那可是万年髓玉，不管是作装饰还是作武器，都是数一数二的珍宝！”
更别说他还镶了个半步化神的灵兽灵核进去。
他为表诚意，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我知道。”
君邪冷静地捏了捏他的手。
“所以我没有用它杀人。”
以莫北的性子，要是知道她用那么珍贵的东西捅人心窝，还不得被气死。
不想莫北再次捂住心口，揪衣服的力道比上一次还要大：“你不用它用的什么？手吗？？？”
他就是怕小凤凰用碰了别人内体的手再来碰自己，所以才给了个能当暗器使的簪子啊！
“？”
听他那意思，君邪也有点回味过来了。
然后，她沉默了。
“……没、没有。”
最起码她忍住了，没有直接用手捅别人心脏。
最后这个话题被两人默契地跳了过去。
……
黄昏日落，两个人手牵着手往住宅区走。
君邪对这里并不熟悉，本以为莫北是认路的，没想到对方直接一句：“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给堵了她的嘴。
夕阳下的影子在巷子里拉得很长很长。
要是这会有人经过，肯定要被吓得魂飞魄散。
那个小女孩明明就站在自己面前，可地上，却只有一个人的影子。
君邪伸出一只脚踩在地面的影子上。
“抱我。”
累了，不想动。
莫北自知理亏，弯腰将君邪放在臂膀上坐好。
好在她现在不是本体，要不他肯定抱不动。
“好了，把所有的巷子都走一遍吧。”
住宅都在这一片，多走一走总能找到的。
大不了，让莫北露宿街头吧。
反正她只是个意识体。
看她在自己肩上趴着就要睡觉。
莫北无奈地笑了：“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小心我把你卖掉。”
不过嘴上说是说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
于是他抱着个昏昏欲睡的小家伙，慢悠悠在巷子里散步。
他相信属下的能力，肯定很快就会来接他们的。
……
新院里，属下一号满意地看着打扫干净的房间，忽然意识到现在已经很晚了。
他跳上墙头，左右不见有人回来。
“你们守着院子，我去找主子。”
“等等！“属下二号忽然拉住他。
“主子难得带少主出门去玩，夕阳西下，正是交流情感的好时机！我们就不要跟那么紧了。”
“可是主子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还有少主在呢，少主有多厉害，你还不知道吗？”
悠然居都已经传开了，少主单枪匹马从邪教分部救出主子的传说！
扁甫意外得很有讲故事的才能，经她那一番添油加醋，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现在悠然居的所有人，都奉君邪为偶像，崇拜得不行。
所以一旦搬出少主，他们就放心了。
毕竟话都说到这份上，一号要再执意赶过去，一是不解风情，二就是不信任少主了。
……
日降月升，夜晚的温度也渐渐降了下来。
睡梦中，君邪眉心忽然一阵抽痛。
她现在没有实体，所有的痛感，一是来自她的精神，二是来自她的本体。
对此，境界越高的修士就越能分清这二者的差别。
她的本体现在在明珏应该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废柴，怎么也不可能被人盯上。
而且还有双胞胎会护着她，受伤什么的几乎不可能。
所以……是仙眼在提醒她吗？
只是这一次，为何这般强烈？
她瞬间清醒过来。
却发现天色已晚，而他们还没到家。
“……”
所以仙眼那么着急忙慌地给她发讯号，就是为了让自己看看莫北也许要露宿街头的悲催？
不至于不至于。
她无力地偏过脑袋，用脸颊上的软肉垫在莫北骨感明显的肩膀上，扫了眼两边的白墙青瓦。
等莫北没走几步，一个大大的牌匾闯进她视线。
朱红的大门上，滚烫的金粉洋洋洒洒填写下两个打字：袁府。
嗯……
挺眼熟的。
她兴致缺缺，转头还想再睡。
可眉心又一次抽痛，逼着她睁眼。
“……”
“怎么了？”
看她脸色不是很好，莫北有些心虚地道：“先说好，我已经在努力走快了。”
所以那群下属为什么还不来！
君邪冰冷的视线再次投向面前这个大院。
灰色的眸中金光流转。
空中慢慢浮现出一根根无边无际的红绳。
然后她眼睁睁看见一个渐渐浮现的红绳穿透了她的身体，没入另一个彼端。
？
袁府和她什么关系？
她可不记得自己招惹过姓袁的什么人。
可看着这个绳子的一端已经彻底染黑。
君邪有些慌了。
这代表的是血海深仇啊。
不至于不至于。
她都不打算杀谁。
她瞄了眼身边人，心想怎么做才能把这条绳绑到莫北身上去。
毕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她可不能一个人受罪。
可她才刚有这个想法。
就见莫北体内延伸出来，连接着他们二人的一条红绳开始转为黑色。
“……”
她是不是应该喊一句救命？
“莫北……”
“嗯？”
“你会为了别人杀我吗？”
莫北动作看着没什么变化，眼珠却转了一个小小的幅度来瞥了她一眼。
“不会。”他笑道。
像假的一样。
“……我信你。”
你说的，我都信。
所以……
不要杀我好不好。
君邪忽然收紧胳膊，将脸深深埋在他颈间，眼中的光芒在渐渐平复，但她的思维却开始四处发散。
阿姊……
不要杀我。
今晚月色凉如水，映得人心，也如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