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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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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时间来到了四月。

陈月红在电脑培训室报的课程已经学完了。因为去年年中回去过一次,春节的时候,她没有回家,为了节约路费,也因为办公室别的人要请假,不能同时休息那么多人。

因为不再需要上课,她下班之后的时间又变得无聊起来。她常常倚在宿舍门口的栏杆上望着远方发呆。宿舍左边院墙外露出的半截树枝、楼下经过的男工女工,以及忙忙碌碌的小店老板,在她眼里都变得遥远虚无起来。她已经盘算起了辞职的事。她准备做到五六月份,等身上攒多点钱就走。她想,等做了文员,有空闲的时间就去镇上摆摊卖点小东西,锻炼锻炼自己。她总是很内向,不会说话,一和人说话就紧张。

年初的时候,Iqc又换了一个新组长,原先的组长搞不定陶定府等几个老油条,灰溜溜地走了。这次来的是品质部经理最亲信的一个部下,原本在Fqc当组长。不过陶定府等人仍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照样上班该睡觉睡觉,该偷懒偷懒。他的“生意”黄了,去年年底不知被谁给举报了,或许是输了工资不甘心的工人举报的,在一天晚上,当他的店里正乌烟瘴气的时候,来了一批警察把店给查封了,陶定府当然没被抓到,他早早溜走了。在这之后,他就再也不敢做这个“生意”了,还是踏踏实实在厂里混工资安稳。

因为大家共事了近两年,陈月红和办公室的几个人保持着相对友好的关系。虽说不能当知心朋友,起码大家也算是老熟人了。陈浣青是河南人,她有时蒸了包子、馒头,会带一点到办公室来分享,甚至有一次还邀请了陈月红和王艳华到她屋里吃了一回河南特色饭,她的老公今年也从老家来慧城当工人了。

自从新组长来了以后,陶定府变老实了一些,不再像之前一样总在上班时间往厂外跑。他听说经理有意要把他调到生产线上,他可不愿意去生产线做,那里不像Iqc一样自由。因此,他上班有所收敛了。白班不敢轻易跑,就连夜班也愿意待在办公室,不过你说他有多用心检测也没有,草草做了报表就开始外放歌曲,让同事们猜歌名。陈月红为了不犯困,也会抽出时间来抢答。同事们有说有笑,日子过得挺和睦。

成辉这段时间变得忙碌起来,谭建国见他在厂里当了四五年的普工没一点长进,又月月存不到钱,替他着急。这不,今年就提出让成辉利用下班时间跟他学习维修机器。他跟成辉刚好是对班,他上班的时候,成辉刚好下班。谭建国就安排成辉去鼓捣一些坏了的机器,并在旁边指导。有时还带他去现场见识突发事故的处理。谭建国是机修的班长,这点自由还是有的。起初成辉还不太乐意,是谭建国一遍遍催促他,他才跟了上去。后来他试着把一台坏机器修好后,有了成就感,就很快来了兴趣,他知道机修有很多要学的,每天下班都要留下来学三四个小时。

谭建国在月底的时候回老家去了。他正忙着买房子的事,女儿还有一两年就要上小学了,得把房子的事解决了。谭建国这些年存了一些钱,本身他工资就算高,一个月将近有四千元,他又不抽烟不喝酒,工资都存起来了。没多久,房子的事就定下来了。买的是芜丰县城中心靠南的一个单元楼房,房子在四楼,一百二十方,总价十四万,当然是贷了一部分款的。

谭建国回家之前把他出租房的钥匙给了陈月红,让她有空的时候过去看电视,他知道月红在宿舍无聊得很。去年年底厂里抽奖的时候他抽中了一台电视机。夜班之后陈月红会带着王艳华一起去大舅的出租房看两个小时的电视连续剧。她们下班以后跟着夜班的大部队跑过慧城电子厂的那条马路,来到几百米远的生活区,在路边惬意地等待一份两块钱的炒米粉,然后边吃边朝不远处的出租房走去。此时太阳明媚地挂在东方,撒下金色的光芒,照耀着天空下这群勤劳而疲惫的人们。

很快就到了五月份,陈月红再一次把辞职的事提上日程,她甚至已经悄悄写好了一份辞职信。只是越是到了分离的时候,她越是不舍,厂里有亲爱的舅舅、表弟,还有熟悉的同事……她是一个很念旧的人。同时心里也有一些担心出去以后的生活。

辞职信一直压在工衣柜里,过了一天又一天。

二零零八年的五月十二日,这一天是一个全国悲痛的日子。在遥远的四川汶川县,发生了重大地震,这次事故中几十万人流离失所,近七万人死亡!

所有的人都为这次灾难而忧心难过,陶定府作为一个四川人,更是一改往日嘻嘻哈哈的没正形,每天眉头紧锁,为家乡人们而担忧,而痛心。

经过这次事件,陈月红终于下定决心要辞职。她深刻地意识到世事无常,说不定下一刻就发生了什么意外。趁还来得及,想干什么就去干吧,别瞻前顾后!

她鼓起勇气将工衣柜里的那封辞职信交了上去。陶定府和陈浣清都劝她别冲动,就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做着。王艳华也说她走了,自己就没伴,劝她留下。组长留了她几回,都被她婉拒了。最终经理批准了她的离职。

六月初,陈月红终于从慧城电子厂出来了。

那天中午她办完离职手续,一出慧城电子厂的大门,就被刺眼的阳光晃得睁不开眼。一步步地远离慧城,她竟有一些不舍,她在这里工作了两年,人生中最青春的两年时光……

很快,严厉的现实生活就把陈月红心里的那点不舍情感挤压得无影无踪。首先她要面对的是吃住问题。到了六月份发工资的时候,她已经把这半年的工资寄回了家,身上只留了六百多元作备用。现在出了厂不能在宿舍住了,她得马上找一个住处。大舅在上个月把他的老婆孩子接了过来,小舅也同厂里的一个女孩谈起了恋爱,她不好再去打扰他们。她在舅舅们租住的房子不远处租了一间二楼的小单间,房租一百五十元一个月,还要交一个月的押金。

住的事情解决了,吃的问题就好办。她租的房子里有一个旧电饭锅,应该是上一任租户留下的。晚上她就用这个电饭锅煮了泡面吃。

第二天早上,陈月红一早起来用冷水洗了洗脸,又用梳子把长头发扎得服服帖帖,就信心满满地出门了。她在楼下的包子铺花一块五买了两个馒头、一杯豆浆,边吃边朝镇子那头的工业园走去了。她听说那里有很多的工厂,工资待遇都不错。

然而现在正是一年中工厂人员最为稳定的时候,招工的工厂不是很多。她在工业园转了一上午也没看到合适的,看到的招工启事不是招普工,就是招品管,招文员的没有。

陈月红有些沮丧。

她顶着毒辣的太阳走在马路上,滚滚的热气从四面八方袭来,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了,四周没有一个行人,只有树上知了烦人的叫唤声。

马路上不时跑过一辆两辆小汽车。她望着汽车的尾灯,心里感叹自己不知何时才能买的起一台这样气派的车子。她多希望有一天自己能让父母坐上这样客气的车子……

唉,都什么时候了,还想东想西!

走得两腿发软的陈月红在路边的一间糖水铺花两元钱喝了一小碗冰镇银耳汤,这也是她今天的中饭。

吃过银耳汤,她本来准备在里边稍作休息的,可看到里边除了自己没有一个客人,老板两口子也打着哈欠,她想还是让人家好好的眯一会儿吧。

她捏着手里的求职资料,出了糖水铺的大门,坐在马路牙子上的一棵树下休息。周围是晒得发白滚烫的地面,从树叶缝隙里透下来的阳光射在身上都是热辣辣的。几只蚂蚁忙忙碌碌地搬运着食物屑沫。

等到下午两点,她才活动活动麻木的双腿站了起来,她接着朝另一边的工业区走去。

下午的情况仍然跟上午一样,陈月红在工业区转了一圈也没有一家招文员的。傍晚的时候,她失望地挪着无力的步子回到住房处。她在楼下的小卖店买了一挂面条和一包盐,几个鸡蛋,晚上就吃清水鸡蛋面。

晚上躺在床上,听着外边工人的欢声笑语,陈月红心里有一点后悔,也许不应该辞职的……

不,不能因为一点挫折就阻止自己前进的步伐!这才第一天,说不定明天就找到工作了。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陈月红跑遍了镇上所有的工业区,结果仍然是一样的,她有些慌了。不过她在找工作的过程中听到过一些跟她一样的求职者谈论隔壁的新堂镇有许多的工厂招工,什么工种都招。她准备到隔壁镇去看看。

第二天一早,陈月红在路边啃完两个馒头就匆匆往隔壁的新堂镇去了。新堂镇离这里有二十多里的路程,她得快点,不然上午赶不上了。

等她摸索着来到新堂镇,发现这里确实有许多的工厂,不过她目前看到的几家都是五金厂,招重体力男工,不要文员。

由于时间晚了,陈月红只有在路边先休息,等下午工厂的人事上班了再去找。

下午陈月红又转了几个地方,确实有不少招工的,不过基本都是招普工,要不就是服装厂的计件工,还有就是五金厂的技术工。眼见工厂都下班了,陈月红只得先回去,明天再来。

回到牛旺镇,陈月红看见转入自己住房的那个三叉路口有一家卖脚踏车的,她想要不就买一台脚踏车,这样找工作方便。就这样,她花一百五十元买了一部女士单车,另外花十元买了一把锁。

回到租房,她简单吃过清水面条(上次买的鸡蛋吃完了,她不想花钱买),就疲惫地上床休息了。

第二天,陈月红就骑着新买的单车朝新堂镇去了。她在一家很大的玩具厂门口看到招工启事,其中就有招办公室文员的。她欣喜地把单车锁在那家工厂门口的树下,然后同其他一些晒得满脸通红的年轻人一起站在工厂的门口等候。有的人站得脚麻了,就蹲在地面上,或者靠在墙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足足有四五十个,陈月红从来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人跟她一样为了找工作的事奔波。

九点半,工厂的大门开了一道口子,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色包臀裙的女人从里边出来了。人群马上骚动起来,大家纷纷朝女人靠拢去。女人朝人群喊了一声:“要应聘的进来。”

随后人群跟着女人进了大门,女人把人群引进大门右边的一间敞间,里边摆着几排长长的灰色塑料桌椅。女人让大家找位置坐好,然后她给大家每人发一张求职简历表,并让大家如实填写。

陆陆续续有人上前交了简历,女人会大致的瞄一眼,然后告诉交表人结果。

陈月红是比较靠后交表的,当她把表交到女人手上时,女人看了一眼,说“文员招满了。”

陈月红有些无措:“啊,外边不是写的招文员?”

女人不耐烦地说,“告诉你招满了就招满了。”

“哦,哦。”陈月红脸色通红地退了出来。

她不得不到别的地方去看看。到了下午四点,她估计今天没戏了,便骑着单车出了工业区。

出了工业园,拐过几条马路就上了一条大马路,这是出新堂镇的大路。上边疾驰着各种车子,有小汽车,有拉货的车子,靠边行驶的是摩托车和单车。

经过一片略显荒芜的草地之后是一个上坡路,由于坡很陡,陈月红不得不下来推行。上坡路的最高点是一座大桥,大桥是双向的,中间两条是对向的机动车道,两边窄窄的一溜留给单车和行人通行,机动车道和人行道之间用一堵一人高的铁丝网隔开的。桥下就是发黄的河水。

陈月红推着单车走在拥挤的桥上,看着路面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她感觉有些悲戚,所有的人都有一个目的地,而自己的目的地在哪?

她垂头丧气地望着栏杆外滚滚流动的河水,思绪万千。

朦胧中,她想起刚考上高中时,爸爸妈妈在屋里讨论她以后做什么的问题。当爸妈说出希望她以后当老师的话时,她心里是不赞同的。她总觉得自己能干一番大事,具体是什么,并不知道,只知道肯定比当老师强。

现在来看,当时的自己简直蠢得可笑!

她很痛苦,现在的自己并没有按照爸妈希望的那样过上安逸的日子,也没有活成自己设想的那般模样。连往哪个方向走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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